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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声吟唱,心有所敬——大解诗歌阅读印象

发布: 2011-2-03 22:25 | 作者: 辛泊平



       是的,和蚂蚁结拜,互相尊重,这是伊甸园里的世界,是佛陀心中的大同,也是诗人虔敬的生命伦理。近些年来,我们似乎一直都被灾难包围着,非典,地震,海啸,矿难,一个接一个的灾难层出不穷,生命不堪。在巨大的灾难面前,生命脆弱而微不足道。泪水,似乎总是苍白的样子,没有重量,也没有体积。我们所谓的众志成城,我们所谓的大难兴邦,只是在灾难之后才显得可信,只是在影视之中才显得有力。而在灾难的漩涡中,那些漂亮的词语轻如鸿毛,它无力挽救一个濒临死亡的生命,它无力应答一个已经消亡的灵魂。而我们,却只能在这种近乎自欺的情绪之中消磨我们的恐惧和同情,然后,继续那种习以为常的日子,感动着庸常的感动,悲伤着庸常的悲伤,然后,柴米油盐,然后,日常的琐碎。
      
       当一切尘埃落定,那些灾难的痕迹很快如过眼云烟,纪念只是一种平衡心理的手段,自省和忏悔在远方。因为,命不在我,我本无辜。似乎,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责任,犹如残酷的集中营,那只是几个纳粹的罪过,我没有亲历,那就与我无关。狭隘的经验主义,流行的生命姿态。然而,当我们真正反观自身,深入灵魂,就能发现,我们的身体之中、灵魂之内,也有如黑夜一般的暗,也有如冰凌一样的冷,也有如铁窗一样的阴,也有如刀剑一样的酷,我们没有亲手杀人,但我们也会用冷漠杀人,用麻木杀人。在漫长的历史中,每个人身上都有血腥的味道。所以,在上帝那里,所有的人都是罪恶的,人生而有罪,我们不需要辩解,不需要抗议,我们需要忏悔。正如大解所说“如今发现  战争来自内部  体外没有敌人”(《自致》)。
      
       而在彻底觉悟之前,我们曾经无比虔诚地相信真理就在自己手中,然而,却在所谓真理的引领下制造了令人羞愧的荒诞和灾难;我们骄傲地宣称人是万物之灵感,却在不知不觉中践踏了自然的法则。诗人了解这个悖论,所以才会谦卑地说出“羞于说出真理”、“不敢以人类自居”(《心有所敬》)。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谦逊,更不是反人类,而是真正洞悉了那种膨化文明的悲剧,虚拟真理的狂妄。哲人说人是会思索的芦苇,说出的正是人类渺小的本性。然而,也像自然万物一样,我们必须领受这样卑微的命运,领受属于自我的悲与喜,爱与恨。
      
       三
      
       表达这样的认知是痛苦的,因为,一旦获得这种与日常经验截然不同的生命感,我们往往会被这种恐惧和自责淹没,甚至窒息,要清晰地表达,必须有不同寻常的冷静和从容。因为,一旦没有节制,我们或者失语,或者被非理性所获,跌进意识的泥石流。而大解的诗歌,却是那样能自然而然地避开这两种危险,达到了高度的节制和澄明。我理解的节制,绝不是那种随意抽取句子与句子之间的关系,而是既能维系诗句之间微妙的粘连,有能真正删除那些依附主体的枝桠。那种过于抽象的意象叠加,它的突兀和奇绝,只能对有一定知识储备的读者有效,对于大多数读者,它们就是一堆毫无意义的词语组合。对于写作者而言,我们无法强迫他人理解你的写作,更无权力要求他人接受你的技巧。
      
       大解的节制,体现在诗歌中,是词语和情绪的高度合拍,是词语对情绪准确而清晰的传递,不超前也不滞后,不过度诠释和夸张,也不故意留白,让词语本身完成诗歌的意义。所以,读大解的诗歌,你永远读不到那种夹生的感觉,而是贴心贴肺,水到渠成,不用你费神猜测,也不用精神高度紧张,你可以随意地读,随意地想,但最终你还是会回到诗人构建的诗歌通道,领悟诗人语言的娴熟,感受诗人灵魂的呼吸。我们当然看重那种陌生化的语言,它们的有意组合可能构成足够的张力。但如果为了达到陌生化而不顾词语之间的基本的逻辑关系,那是对语言伦理的践踏。陌生化对于写作者而言,只能是表达效果,不能成为终极的意义。大解深谙此理,所以,他选择了恰如其分的节制和有效的清晰。
      
       可以这样说,阅读大解是没有难度的,因为他清晰的表达;然而,真正体悟其诗歌简单背后的深邃,却有另外的障碍。那个障碍不在词语,而在生命。只有读者自身也有相同的情怀,阅读的价值才能真正出现。论述诗歌的难度却并非易事,是技巧的难度,还是灵魂的难度,一直是悬而未决的问题。如果仅仅是技术上的问题,那么,诗人可以和任何工匠一样,通过训练一点点抵达修辞的、节奏的、结构的完美。然而,即便是这样,相同手艺的诗人的作品成色却相差甚远。其中的差距,最终还是来自情怀的宽度和灵魂的高度。一个没有情怀的诗人是走不远的,一个没有灵魂高度的诗人是无法洞悉生命秘密的。技术无法解决灵魂的难题。所以,内在的修为,比技术的训练更为重要,也更为艰难。我理解的诗歌难度就是灵魂的难度。而大解,则早已占据了灵魂的山峰,在那里,低声唱出了灵魂的基本元素,如赤子般,以好奇和敬畏的眼神,打量这个充满可能和奇迹的世界和灵魂。
      
       然而,在网游、文摘流行的快餐文化背景下,大解这种沉静、智性的写作却往往被遮蔽在五花八门的段子和噱头中。人们已经习惯了荒诞的娱乐至死和无聊的肥皂剧,缺少静下来反观自身、打理灵魂的心境。即使明白那种灵魂缺席的生活是一种病态的生活,也无力自拔,因为习惯,因为沉溺。所以,只有继续那种没心没肺的生活状态,快乐至死也好,痛苦沉沦也罢,反正就是不愿意凌然心惊、转身回头,走向上帝指引的窄门,完成生命的终极救赎。这是时代的悲哀,更是生命的悲哀。是的,这是一个浮躁的年代,我们盲目地相信文明的力量和科技的光芒,但却忽视了人类史中的另一极——人性——也是维系这个世界正常运转的重要支撑。一个只有科技文明的社会是可怕的,因为,人如果变成毫无生命感的齿轮,那必然会走向人性的反面,走向违犯人性和自然法则的生命异化。那是人另一种意义上 “失落园”,是一种打着文明旗帜的人性自戕。所幸的是,在这种寂寞的叩问与追寻的精神之旅中,大解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思考,而和光同尘,他依然沉潜而稳健地走向通往灵魂救赎的道路上,用心灵回答尘世,用灵魂擦亮暗夜,用他干净的诗行书写自然的神秘,人生的意义,以及灵魂的高度。
      
       2010-12-9初稿 10日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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