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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黄村

发布: 2010-11-25 19:58 | 作者: 楚尘



       当我们平静下来的时候,再看看这个令人惬意的房间,感到住在这里真是有点奢侈,我们居然还要了两个房间(我估计:即使我们要一个房间,小姐大概也不会过问的),好在黄村旅店的房价莫名其妙的低廉,我们也就很快把这件事忽略过去了。我们洗了澡,准备好好地睡上一觉。我们商量着明天如何去找李德成的办法。我安慰李尤,不要着急,反正我们这次出来本来就毫无目的,找李德成本不在计划之中,如果能够找到的话,那自然非常好;即使我们失望,也无所谓,虽然要留点遗憾。我还拍了拍李尤的肩膀说,我们还可以在黄村旅店多住一些日子,你不是说咱们要好好调整吗?李尤变得有些含情脉脉,我有好久没有看到她的这种神情了,很高兴。618房间的结构几乎就是617房间的翻版,一切都显得大同小异,我和李尤决定,还是先分开过上一晚,这样,我们都可以睡个好觉。在睡觉之前,我们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不过,我们只看到了一些关于黄村的消息,电视画面全是关于黄村火车站周围的报道,有些场面我们已经在下车时看过,所以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但我们又搜索不到其它频道。我们只好决定睡觉,况且,此时也觉得有些累了。我把李尤安顿好,并且还接受了她的一个意味深长的吻,才从617房间里走了出来。
      
       走廊上依然空空荡荡的样子,我看不到一个人,连服务台的小姐也不知去了哪里。我的睡意并不太浓,走到618房间边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突然决定去楼下走走。电梯里没有人,我一个人乘到了一楼大堂,大堂里也很空,只是偶尔人有几个陌生人在进进出出。我来到外面的马路上,发觉给刚才这场雨水冲洗过的地面显得很干净,空气也清新起来,我那时想,如果李德成在旁边有多好啊,八年了,他现在如何呢?我走了没有多远,忽然又觉得没有必要再这么走下去了,我转身回到了黄村旅店。
      
       我在黄村旅店618房间躺下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仍然一点睡意没有,我在那里不停地胡思乱想,我想到了我和李尤的近况,我们离开南京时活得有多么糟糕,用此刻的状态参照南京时的心情,我感到我们似乎暂时得到了一些缓解,我想,我和李尤也许会慢慢好起来的。但我对这一点又说不上有什么足够的自信。这种事情也许根本就不能多想,我以前在这方面吃过不少苦头,临到最后经常要忍受失眠的折磨。我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到李德成的身上,我的脑海里不停地映现着八年前他在汉口路挥手的姿势。真有点不敢想象这一手势已与我阔别八年。现在的李德成到底在哪里呢,我同样不敢想象,不知这个黄村与他是否有关系,我在黑暗中对自己说,但愿能见他一面。我还想起那个叫张小雅的女生,她当初给我的印象比较文静,清秀,我觉得他们挺般配。不过,我有些担心,他们最终有没有走到一起,李德成离校时,张小雅才念大二,在她毕业前的那两年时间里不知又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我想着想着,很快就进入了一个迷迷糊糊的状态,我感到自己快要睡着了。
      
       七
      
       我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迷蒙中突然被隔壁房间传来的一声尖叫惊醒了,在那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听到这样的声音心里是不会踏实的,我多少感到有些紧张,更让我担心的是,我的李尤就住在隔壁的房间里,难道是她一个人呆在那里感到害怕?我刚刚坐起来,那边又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这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在我的感觉里,她应该属于李尤。我赶紧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向那个传来哭声的地方循去。
      
       出了门,我显得有些慌乱,我甚至也有了一种害怕的感觉,走廊上已经没有灯光,我不知道开关在哪里。而那个哭声却似乎离我越来越近了。我走了没有几步,发现李尤房间的门并没有完全关闭,难道这是我临离开时的疏漏?有一丝微光从里面透出来,我轻轻地推开门,真想大叫一声李尤,既为自己,也为她壮胆;然而,我的嘴巴却没有帮我发出任何声音,我突然有了一点胆怯的心情,同时也是怕把李尤吓住。我径直向卧室里走去,然而,当我站在里面的时候,我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子倚在床上,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满是泪痕的脸上又有新的泪水流下来。我吃了一惊,接连向后退了两步,我顿时意识到自己走错了门,我皱起眉头,暗暗地责备自己怎么连李尤的房间都走错了。我刚想向她说声对不起,然后再准备回去。但倚在床上的那个女子似乎已经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动了动自己虚弱的身体,示意我赶快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她还对我说了一句话,但我没有听清,而且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碜人,让我的心头一阵阵发紧。我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办好,就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她从床上跳了下来,手里居然拿着一把水果刀,她向我冲过来了。我根本来不及在这么短的时间与距离中作出反应,她抓着我的胳膊,把刀尖对着我,发出呼天号地的声音:“李德成啊李德成,你真很心呐,你到底还想躲到什么时候?”听到她的话,我又吓了一跳。黄村总是时不时给我这么一下。我知道自己被她当成了李德成,看样子,我的判断没有错,这个黄村就是李德成八年前所说的那个家乡。但我现在面对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如何跟我面前的这个女子解释?她还在向我愤怒地诉说着,我已被她顶到了墙角,我害怕她手上的水果刀,我担心她控制不了自己。
      
       “李德成,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以为你把我干了就没事了?我再次警告你,今后你无论躲到哪里,我都要把你找到,即便你死了,被烈火焚烧,我也要找到你的骨灰,你不能这么容易就把我撇下不管。我是爱你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不会再去爱另一个人,而且也不可能。你看,我们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都快六个月了,你难道忍心孩子一出世就没有父亲?趁着你尚活着,趁着你还有资格拥有一个做父亲的权利,你必须答应跟我回去。”
      
       在这个年轻的女子诉说的间隙,我不禁对她打量起来,她的长相和气质并不一般,如果不是由于极度愤怒和忧伤,我想,她也许会更好,我在心里暗暗地佩服起李德成,他身边的女人总是一次不比一次逊色,大学四年的时光里,我领教得已经够多的了。
      
       “蠢货,你倒是说话呀,难道你没有嘴巴,难道你不想跟我回去?你怎么这么狠心?……”可能由于太激动的缘故,她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我看到她的嘴里吐着白沫,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慢慢地向地板上滑下去,她的头发,甚至身体的部分,贴着我,从我的胸部滑下去,我感到了她沉重的肉体对我的压力,那把水果刀擦过我的裤衩,掉在我的脚旁。她顿时没有了反应,我知道这是短时间的晕厥,她很快就会醒过来的。我现在对她的身体倒不怎么担忧,我担心的是她醒过来我该怎么办。
      
       我现在才看到,她真的挺着个大肚子,她的表情我无法描绘,由于刚才的愤怒和突然失控,她的表情顷刻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的脸色显得苍白,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右边的脸。她的胸部在起伏着,节奏越来越趋向于正常,她俨然已进入了梦乡。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抱上床,我为她盖上了被子,把她的头放在枕头上。我在那个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才轻轻地离去。我想,明天我要好好地去找李德成,这个浑小子,他怎么会把她扔在这儿不管呢?
      
       她为什么会把我当成李德成呢?
      
       八
      
       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年轻的女子,也许在第二天早晨或者当天夜里,她就离开了黄村旅店。我怀疑与她的偶遇发生在梦里,但又觉得这不太可能,况且第二天下午六楼服务小姐露出很关切的神态问我,昨天夜里是否听到外面有什么事情发生,我未置可否,没有说出我遇到的事情。小姐似乎想告诉我一点什么,但还是放弃了,她给了我一个暧昧的眼神,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我想,她肯定知道一些关于那个年轻女子的消息,我没有问她。同样,我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李尤,我想尽快找到李德成,只有他的出现才能把这件事搞得水落石出。
      
       然而,我并没有找到李德成。接下来在黄村度过的几个日子里,我挖空心思到处打听李德成的下落,可一切努力均成泡影。我甚至跑到了派出所请求户籍警的帮助。虽然我在很多黄村的陌生人帮助下见过数十个叫李德成的人,但我非常失望,那个我想寻找的李德成一直没有露面。李尤整天陪着我在外面受罪,她俨然像一个侦探的助手,跟我在黄村东奔西窜,以至黄村被我们冷落在一边,我们到临走的时候仍不知道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城市。
      
       我在黄村再也没有得到安宁,白天在外面奔波,晚上忍受失眠的折磨,我好几次在深夜的梦魇里被那个年轻女子的哭声惊醒,我甚至还与李德成在梦里相聚过几次,由于重逢的场面太过于偶然和巧合,我和李德成总是擦肩而过,有两次我发现得早,我在他的后面拚命地叫“李德成,李德成!”我觉得我的嗓子都快撑破了,但仍无济于事,李德成浑然不觉,他旁若无人地在赶自己的路。
      
       李尤渐渐地对我在黄村的行为不满起来,她甚至讽刺我的神经出了毛病,我们为此又吵了一架。我感到与她的相处又快濒临无奈的境地。我们临离开黄村的前一天,李尤没有再陪我去打听李德成,她一个人留在了黄村旅店。那天我很晚才回来,精疲力竭,我终于对自己在黄村寻找李德成的举动感到了一丝绝望。李尤为我担忧了一个晚上,她担心我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同时也为她自己没有陪我一起去感到内疚。她见到我的时候,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她为我准备好了饭菜,在我埋头吃饭的时候,她的眸子里充满了爱怜。李尤告诉我:“快到傍晚的时候,我见你还没有回来,就准备去外面看看,我走到大堂的时候,发现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与总台的小姐发生争执,我发现那个年轻的女子形容憔悴,看上去非常脆弱。就在我向那边注目的时候,我身边的一位小姐告诉我,那位女子是疯子,她居然还稀里糊涂地怀着一个孩子。我们一起在担心她和她的孩子该怎么办?”
      
       “后来呢?”我放下筷子,抬起头问。
      
       “后来她走了,离开了黄村旅店,我看见她向北面走去,步态缓慢而轻盈,然后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李尤若有所思地说。
      
       我再也不打算在黄村旅店逗留下去,吃完饭,我和李尤商量了一下,准备翌日离开黄村。当天夜里我们住在了一起,由于连日来的奔波和疲劳,我很快就睡着了。我们没有做爱,我们一直保持着睡前依偎的姿态到天亮。
      
       九
      
       南京的生活大概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熟悉和不熟悉它的朋友都能够想象和揣摩它是一副怎样的模样,它不会给你出乎意料的感觉的。从黄村回到南京,我觉得一切似乎还是老样子。我和李尤的生活也没有发生什么显著的变化,回来以后,我们都试着努力适应对方,但彼此就是适应不了,我们都尽了力。我们现在已经分居,她现在住在南京的龙江小区宝地园18幢602室,除了搬家的时候帮她运过东西,我再也没有去过那里。我也搬了一次家,我现在住在水佐岗15巷,那里有很多树,环境不错,空气也挺好。李尤有一次夜里打了一个拷机给我,她说她想来看我,我不想理她,所以没有给她回机。我想,如果我不告诉她,她大概再也不会找到我住的地方。我觉得这样挺好,活着最好不要有什么别扭,那多难受。现在我与自己相处,但愿我与自己不会闹别扭。
      
       有一件事,我最后还想说一说。从黄村回来已经半年后的某一天,我记得已经临近春节,我在鸡鸣寺附近的马路上意外地碰到李德成,是他先发现我的,他叫了我一声。我吃了一惊,才发现是他。我很惊讶地问他怎么会在南京,李德成对我的问话同样感到惊讶。他说,毕业后回老家并没有找到称心的工作,他又回到了南京。我问李德成:“这么说你一直呆在南京?”李德成说:“是呀,我总想跟你联系上,但就是没有办法。”
      
       我告诉李德成,我和李尤在夏天去过一趟黄村,并且在那里花了很多精力和时间找过他。李德成问我们:“你们是怎么去的?”我说:“坐火车,在路上听到黄村的站名时心血来潮地决定下车,当时就想去看你。”李德成说:“可是,我们那里还没有通火车呀。”我有些懵了,难道我真的去了另一个黄村?“不过,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去了,也许我们那里通上火车了。”李德成又补充说。
      
       “黄村现在如何呢?”李德成问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些发生在黄村的事情越来越让我感到像谜一样沉淀在脑海里,我对黄村的了解真是太少了,我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还可以吧。”李德成再也没有问我。
      
       李德成现在居然还弹吉它,不过,他弹得很少。他自己组建了一个乐队,负责南京几个歌舞厅的演出任务,每天都很忙,一晚要赶好几个场子。李德成对我说,老实告诉你,我们乐队的演出水平非常差,虽然观众喜欢,但我有时感到挺难受的,它一点也比不上我们在学校演出时的水平,我也经常想到甩手不干,但总要赚些钱生存下去吧。我非常理解李德成现在的处境,我对他说,你的心情我理解,等钱多了以后再说吧。李德成点点头,他问我来不来乐队。我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我说我有好几年不弹吉它了,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弹起来,等春节以后再说吧。李德成点点头,他说:“什么时候去家里坐坐,让小雅给你做点川菜吃吃。”我说:“你们结婚了?”李德成说:“是啊,好几年了,女儿都可以叫你叔叔了。”
      
       李德成问我:“你和李尤现在怎么样?”
      
       我拍了拍了李德成的肩膀:“等有机会去你家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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