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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小小鸟(二之二)

发布: 2010-7-15 19:34 | 作者: 陈河




       
       十一
      
       比赛结束时,为了争奖项,会场里几帮人马争个不休,最后大打出手,奖杯被砸烂,来宾四处逃窜,现场一片狼籍。混乱中,马红堡赶紧拉着周琴,逃了出来。他们坐上了法拉利跑车飞快地离开了会场,很快到了上次他们住过的那个汽车旅馆。
      
       一进房间他们就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疯狂地相吻着,两个人脸上的化妆油彩还没洗掉,现在都成花脸了。一股强烈的激情让他们溶化在一起。周琴不象上一回那样冷冰冰了,她让马红堡解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发弄乱;让他点上香烟,把烟雾喷进她的发际、喷向她的脸庞、她的乳房、腋窝、小腹和下体。然后她渐渐颤抖起来,变得极为亢奋,小腹不停地往上顶,力气大得惊人。她变化了好几个姿势,引导着技法生疏的马红堡。
      
       “我爱你,真的不想和你分开。”周琴吻着他的耳根,细语着。
      
       “我不会和你分开的,我们一定要在一起。你不要走好吗,我们可以住到一起,我可以去租一个屋子。”马红堡说。
      
       “抱紧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要和你生一个孩子。”
      
       “我们不缺钱,我家里给我的钱足够我们读书花费,我们不需要为钱犯愁。”
      
       “我们要是在一起该多有快活!只要想想我都觉得是那么幸福了。”
      
       “我要和你一起在约克大学读书。自从那次知道你在那个有铁帽子屋顶的化学系大楼里读书,我想起了很多中学里做过的化学试验。我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很喜欢化学课的。我也想去读化学。”
      
       “你一定可以的。你知道吗,我有多么想你,从那次事故以后就一直想着你。”周琴吻着他的脸说。她的肚皮贴着他的身体温柔地蠕动着。
      
       “我也想你,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马红堡说。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啄木鸟敲木的手机声骤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这个声音被放大了,听起来是那样无情、严厉,象是丧钟一样紧紧地威逼过来。
      
       马红堡能感到周琴的滚烫的蠕动着的肉体顿时僵硬了下来,象是一具电动玩偶突然中断了电源。她没去接电话,一动不动躺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马红堡试图把她抱到怀里。她没有反应,她的身体变成了大理石一样地发冷。他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上又罩上了那一层冰冷的面具,和他第一次在驾校的教室里见到的一样。
      
       “不要害怕,不管怎么样,我会和你在一起。”马红堡说。
      
       “不,我得走了。”周琴慢慢地从石头状态活了过来。她吻了吻马红堡的脸,泪水漫出了眼睛。
      
       “不要走。你是一个中国留学生,你是自由的。”马红堡说。
      
       “不,我已经不自由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么害怕。”周琴说。
      
       她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她穿那条小可爱内裤时还慢慢腾腾的,显得很不情愿。之后她的动作加速了。马红堡帮她扣上胸罩背后的扣子。他知道她在经历着危难,可是又无力帮助她,只觉得心如刀绞。周琴对他说,以后她会找他的,但不会是很快。他千万不能再去找她,绝对不要跟踪她,那样有杀身的危险。周琴说她现在时刻在危险之中,北美黑道上一场厮杀已经开始了。
      
       穿好了衣服,周琴把那个手机放在袋子里。她紧紧抱了马红堡一下,就开门走了出来。她不让马红堡送她。说有人会来接她。马红堡听到走廊里一阵脚步声急促远去,周琴独自走了。
      
       这个时候窗外下着倾盆大雨。
      
       十二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早上,马红堡听到杨靖邦在喊他,说:出事了,快来看!
      
       马洪堡过来,看到电脑屏幕上《星岛日报》论坛上的报道:《中国女留学生遭割喉杀害倒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他继而看到了一张死者的照片,是周琴的照片,站在学校的花坛边,表情木然。
      
       那篇报道写道:昨天晚上20时许,来自中国广西的约克大学女留学生周琴下课后离开学校。当她走到Keele大街约克大学一座公寓大楼停车场的时候,一名歹徒突然对她发起了袭击,周琴挣扎着与他搏斗。由于大街前后的行人离她太远,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过往行人并没有发现异常,但大家听到动静都往这个方向看时,一切都太晚了:周琴倒下了,歹徒也逃走了。一不愿透露姓名的男士告诉警方,他几乎目睹了事件的整个过程。当时,他看见女孩和一个男子拥抱在一起,起初以为他们是一对恋人,并没有太在意,后来他发现女孩不断用脚踢对方,接着双方厮打起来,整个过程前后持续了四到八分钟。在女孩倒下去以后,那名男子竟然仓惶逃跑,他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赶紧过去想帮助她,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他看到了女孩从左耳根部至右侧颈部有深深的刀伤,出血不止,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这位目击者表示非常后悔没有及时报警,以至于让一个弱小的女孩被歹徒杀害。
      
       当闻讯赶来的警察到现场后,赶紧把她紧急送往医院急救。医生们面对被锋利剃刀割断喉管的伤势回天无力,周琴不幸身亡。据现场的警员透露,警方在现场发现了周琴的钱包,钱包内的钱物没有丢失,而周琴本身也没有遭到性侵犯。另外,从现场情况看,周琴在受伤后曾挣扎着想回到离现场不远的学校,但终于还是倒下了。警方指出死者曾于凶手猛烈搏斗,以至凶手本人也受伤流血不止。凶手的血迹由案发现场开始,一直向北延伸,长达一百多公尺。警方表示,血迹消失的地方在约克大学校园的东南面,凶手极可能在此乘坐出租车或者同伙的车落荒而逃。由于凶手伤势不轻,很可能会前往诊所求治。为此警方已通知所有的医院诊所留意。一些目击者向警方提供了大量的线索,警方据此制作了凶手的相貌设想图,警方透露,杀害周琴的犯罪嫌疑人有可能是亚裔,此人25岁左右,肤色较深,中等身材,体形偏瘦。负责调查该案的凶杀调查组侦探巴克表示:有了这些线索,警方对破获此案充满信心。巴克说,警方依然没有确定这起凶杀案的动机,整个背景还不清楚,不排除是一件有预谋的杀人灭口案件。
      
       她已经死了!她真的被人杀了!马红堡呆呆地看着电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寂静和空虚。她一直是那么紧张,她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她会那么地恐惧。这两个多月来,马红堡时刻在想念着她,可是他记住了她的话,一直强迫着自己不去找她。他相信,有一天她会来找他的,她一定会来的。一想到能再次和她见面,马红堡就会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幸福感。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就这么简单。
      
       “嗨,这个女孩当初我就觉得她命薄 ,身上有凶光。想不到被我这个乌鸦嘴说中了。”杨靖邦说。
      
       “暴暴,你说这个事情是真的吗?”马红堡说。
      
       “是真的,你看,电视上也在播这个新闻。”
      
       “暴暴,我要去看看她。”马红堡说。
      
       “人都死了,怎么看,尸体也让警察抬走了。”
      
       “那我们去看看她被人杀害的地方。你说她会不会没有死掉,又活过来了?”
      
       “不要胡思乱想,喉咙都割断了,怎么还能活过来?”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来到了约克大学校门外不远的那个停车场,有不少的大学生和市民围在这里。警察在现场的警戒线还没撤掉。马红堡看到了在黑色的沥青地面上,有一个白色的粉笔画出的人形图案。这是警察在当时周琴倒在地上的位置画下的现场标志。然后他看到了在白色图案周围有暗红色的痕迹,他突然明白了,这是周琴被割断的喉咙里流出的血液。他看到了沥青地面上那一滩血迹很大很大,比她那白色的身体图形要大很多。是呀,她的喉咙被割断了,所有的血都流到了这块地面上了。马红堡想着。报道上说,周琴曾试图挣扎着要回到她的学校。她的身上没有一滴血了,怎么还会那么有力量呢?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那是周琴的血的气味。他从这血腥味里辨别出了她身体的气味。离开了她以后的两个多月里,他每天都在想念着她的身体的气味。
      
       这个时候有一阵剧烈的痛楚和悲伤开始漫延开来,他开始哭泣。在这之前,他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中,还没有觉得一切已真正发生,还以为周琴只是暂时离开他一阵子而已。现在,他知道周琴已经真的死了,他再也见不到她的脸庞了,他再也闻不到她身体的气味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几乎是嚎啕大哭起来。在附近的媒体记者过来把摄像机对准了他。
      
       “Young men ,do you know the victim?(年青人,你认识受害者吗?)”一个白人警察走过来问他。
      
       “是,我是她的好朋友。”马红堡哭着回答。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这会对找到凶手有帮助的。”那警察说。
      
       马红堡被这个警察带到警车上,前往多伦多警察局凶杀重案组。有三个探员和他谈话。他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警察,本来他答应过周琴不把他跟踪发现她去富豪山庄的那件事告诉人家。但周琴现在给人杀了,为了找到凶手他没有必要再给她保密了。警察对他说的这个情况很是重视,让他带路坐着一辆普通的车子去找周琴进去过的那个房子。当马红堡进入了富豪山庄那条小路时,发现这里的一排房子的门面都是一样的,他已经记不清究竟是那一座房子了。他对那探员说,这样坐在车里兜圈子他无法确定是那座房子,得在地面上走一下才能找得到。探员说没必要这样做,他们有办法确定是那个房子。几天后,警察让他辨认了一些照片,是密探用望远镜头偷拍下来的进出那个房子的人的照片。马红堡赫然发现那个来医院探望过周琴的中年男人也在其中。马红堡感觉到,警察对周琴所陷身进去的那个组织似乎是有所了解的。那个时候,马红堡恨不得自己也是一个警察,去捉拿残杀周琴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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