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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 折

发布: 2008-11-14 09:56 | 作者: 谢宏



3

野营回来后,吴鸣自己以为,他和刘晴的关系变了。但事实上,从别人角度来看,其实两人的关系还是若即若离的。至少余存飞就是这样看的。因为吴鸣和刘晴,还是在公开的场合斗嘴皮,经常闹得不欢而散。虽然两人会做些修补,但事过境迁,又故态复盟,大家都说他们是欢喜冤家。因此,大家对两人的发展前景并不看好。而余存飞呢,间中捣鼓一下,看看热闹,然后再和和稀泥。大家说他动机不纯,但也不挑明,在一边看热闹。

刘晴是个注重细节的人。她二十五岁生日那天,请了不少朋友来庆贺,其中包括余存飞和吴鸣。但那天吴鸣没有到,当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第二天,他妈给公司来电话,说吴鸣请假了,家里有急事,赶回去了。三个月后,吴鸣回来了。他找过刘晴,想解释他那天缺席的原因,但发现刘晴有点尴尬,处处回避他,而余存飞也总在身边呆着。他不好发作,只好生闷气。他还发现,其他人和他说话,一谈到刘晴和余存飞,都显得很神秘的。

没过多久,刘晴和余存飞竟然办了结婚证。

这下吴鸣受到巨大的打击。没过多久,吴鸣就找了一家市区的公司,调走了。从此再没有见过刘晴和余存飞。之后当然就是吴鸣自己的故事了,后来他遇见刘香,恋爱谈了三年,最后像许多人那样,领结婚证,生下一个小孩。

当然,那件事对吴鸣来说,一直就是个谜,在他心里一埋就是十年。他一直想弄清楚其中的原因,但又无法开口问别人。别人似乎也不知道,从没向他提起过,这个谜似乎也就真的埋下了。

吴鸣等了十年,终于等来了刘晴的电话。刘晴是打他的手机的。开始他没听出来,就问是谁,这是很正常的,在深圳,有许多人一下子失踪了,又一下子冒出来。刘晴有点失望,或者说有点尴尬,只得自报名字。吴鸣竟然一下子没话。刘晴问,那天的是你夫人吗?吴鸣说是啊,也姓刘。刘晴笑了一下,说赶时间啊?吴鸣说有点吧。两个人东拉西扯起来,无非说些家庭工作方面的琐事。聊了一会,就陷入沉默。后来,还是刘晴开口打破这难堪的局面。她说,那天你什么不来?吴鸣说受了点伤。刘晴说,那干吗不说一声呢。吴鸣觉得要将心里的委屈说出来,都憋了十年了。

其实那天吴鸣是想去的,而且是去了,但中途出了事故。那天正是周六,几件事一下都来了,吴鸣的心情一直处于兴奋当中。他妈妈来了深圳,他去火车站接,然后陪她去看亲戚,有点手忙脚乱的。到晚上,亲戚留他吃饭,他不肯,说还要赶回蛇口。刘晴要过生日呢。他是那样对妈妈和亲戚说的。他们都笑了,问他是不是女朋友。吴鸣有点不好意思,说也算也不算。他妈妈就摇头,说年轻人就是花招多。吴鸣没做解释,看一眼手表,就匆匆出门。

他要到对面去坐车。他刚在人行道上走了一段路,就看见对面马路,一辆往蛇口方向去的中巴开过来。他不想错过,一急起来,来不及绕到前面的岔道口去,就飞快地奔跑起来,直接从路中心的隔离绿化带穿过去,想截住车子。他飞快地跑上绿化带,却没想到,他就要跨下马路时,脚下被什么拌了一下,身体直直地从绿化带扑向马路。他下意识用双手一撑,双手落地,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两只手上。他感到脑袋嗡地一响,一阵眩晕让他差点失去意识,而双手和肩膀,像是被几吨的东西压断了似的。但他的下意识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松劲,一松他的整个脸就完了。他是撑住了,但他的鼻子磕到地面,血流了下来。

吴鸣强忍住疼痛,防止自己休克。他艰难地坐在绿化带里,看着那辆中巴车停在路边,上落了几个客人,又呼地开过去。吴鸣以为自己的两只手断了,缓过点劲后,他艰难地站起来,努力朝对面马路走过去,坐在路边的路牙上。他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胸襟前还沾了血。手上的疼让他有种快要休克过去的感觉。他坐在路边休息一会,意识清醒过来后,才又吊着两只看来不中用的手,朝前慢慢走,横过岔道口,又返回亲戚家里。他用脚踢门,看他这副摸样,他妈妈和亲戚吓了一跳。

接下来,他去了医院,拍片、打石膏、取药、住院。他的右手肘部、手腕部骨折,奇怪,左手没大碍,肩膀也无大碍。妈妈一连几天陪着他。吴鸣因为伤了鼻子,自己觉得难看,不想让刘晴看见自己这摸样,就没告诉她。只是让妈妈给公司电话,说他回家办事了。

刘晴这会听了整个故事,竟然哭起来。吴鸣说了一通,有点累,但觉得放松许多。他问刘晴哭什么。刘晴开始没说。吴鸣又问她,后来找她解释,干吗不理他。刘晴哭够了,才接着说那晚的事情。

那天她的生日晚会,请了许多朋友。大家早早就到了,就差他了,等到最后,大家都喊想吃蛋糕了。余存飞说吴鸣肯定不会来了。刘晴说肯定会来的,她有十足的把握。余存飞就笑她傻。刘晴急了,说她打赌,吴鸣一定会来的。余存飞说,真的敢打赌吗?刘晴说当然。后来,大家都起哄,说拿什么做赌注呢。大家说了许多种赌法,但都没能让双方满意的。最后,余存飞来了激将法,对大家说,刘晴说有十足的把握,我看这样吧,赌个大的。大家问怎么赌法,余存飞说由他和刘晴两个商定。然后两人出去一趟,又回来了,说他们都商量好。然后大家都焦急地看着手表,等待结果。吴鸣当然是没有来。而刘晴的脸色也变得蜡黄。只有余存飞神采飞扬,还帮刘晴吹灭了所有的生日蜡烛。

后来大家自然知道谁是胜利者了。但大家也不知道他们赌了什么,因为他们说写在了两张纸条上,一式两份,答案就捏在两人手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吴鸣忍不住问,你们是怎么赌的。刘晴又哭了起来。吴鸣赶紧追问起来。刘晴说,他说如果吴鸣不来,她就答应嫁给他。她咬牙答应了,因为她十分自信。说完,刘晴又哭起来。吴鸣一听,顿时傻了。

4

刘香下班回家,从手袋里拿出一盒药给吴鸣,然后去厨房做饭。儿子吴力放学回来,一进门就喊,他说想改名字。吴鸣说好好的改什么。吴力说同学老笑他,无力无力。吴鸣说少废话,去做作业。吴力噘起嘴巴进房间去了。吴鸣将那盒药拿在手上看,是一盒药膏,伤湿止疼膏。他伤着的手,一到阴天或受凉,就酸疼得难受。

刘香做好饭,就喊他们上桌吃饭。吴力一边吃,一边说着学校的见闻。吃完后,吴力还是回房间去做作业。刘香收拾好饭桌,坐回沙发,和吴鸣一起看电视。她拉住他的手,问,今天怎么样?吴鸣说,有点酸,有点疼。刘香说,要不,去盲人保健院捏捏吧?吴鸣说算了吧。刘香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拉过他的手,给捏起来。吴鸣给她捏得又酸又疼,舒服得哼起来。刘香用力一捏,吴鸣就叫起来。刘香就笑,问他是舒服还是疼?吴鸣说又疼又舒服。

捏了一会,吴鸣用手勾住刘香的腰,说一疼就没力。刘香打趣说他撒赖。然后他们就在个话题耍起嘴皮来。要不是那次吴鸣摔了一跤,他也不可能认识刘香。说来好笑,吴鸣伤好后,想想不服气,就跑回摔跤的地方,想看个究竟。他看见一个女孩子,也匆匆想从绿化带穿过去。他赶紧大声喊住她,用自己摔跤的事告戒她。他这给她留下了奇怪的印象。等她走远,他发现绿化隔离带上,一根生锈的铁线,掉在了地面,给花草遮掩,粗心就看不见。他那天肯定是被铁丝拌倒的。吴鸣回来后,就这个事给报社写了投诉信,建议管理部门关注一些细节问题。

没过多久,吴鸣接到一封信,初看信封,是报社转来的。他觉得奇怪,他并没有朋友在报社工作。他打开信封,先看落款,他觉得奇怪,他并不认识一个叫刘香的女孩。于是从头看起,写信人是那天想横穿绿化带却被他叫住的女孩。刘香在赞扬他热心的同时,也批评他不遵守交通规则。吴鸣也回信,批评她也不遵守交通规则。从此,两个人便有了书信来往,没过多久,两人就谈起恋爱,接下来就是结婚、生小孩。两人觉得他们的相识挺浪漫的,这么多年来,这些故事一直成为他们回忆的话题。

捏了一会,刘香说有点累了。吴鸣说,那休息吧。刘香起身,去了儿子的房间,督促吴力做好完功课,然后喊他去洗澡。后来,她去洗好澡出来,也喊吴鸣去洗澡。吴鸣拿了衣服进去。刘香叮嘱他,用热水烫烫骨折部位。说完自己进了卧室。

吴鸣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用热水烫着手部骨折的部分,感觉很舒服。他出来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手弄着头发。这时候电话响了,他走过去接。电话是刘晴打来的。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刘晴先开口。她说,干什么呢?吴鸣说刚洗好澡。刘晴哦了一声,说,舒服吧?吴鸣不自觉地说,用热水烫了烫,舒服。刘晴有点奇怪,说热天也洗热水?吴鸣说,我的手疼得难受。刘晴啊了声。

刘晴说要告诉他一件事。吴鸣问是什么事。刘晴说她离婚了。吴鸣愣了一下,问她为什么。刘晴说,你不是说吗,如果我是一个人的话,你还会要我,还会和我结婚的。吴鸣一听,顿时呆住了。

他一时也想不起,他是否说过这话。他只记得,他是和她聊过几次的,知道她过得不幸福,自然,他也难免不说些让人耳热的话。但现在想起来,似乎又记忆模糊,就像他对十年前的事,他总是印象模糊,只是天气不好的时候,他骨折的右手总是会疼,他才会记起有过这么件事。他的手有时疼得难受,刘香就给他捏,又酸又疼,一直以来都这样的。

2005-4.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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