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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救赎之路——刘晓萍诗歌一瞥

发布: 2008-11-07 08:02 | 作者: 刘苇



她的诗歌主题大多关于生存,生存中的迷惑、绝望或孤绝。充满了不定型状态,一种尖锐的不和谐音在诗的曲调中回旋,显示了在矛盾中自我缠绕,自我否定中梭巡与寻找的过程。尽管她的诗歌大多具有阴郁色彩,但终究是一种自我审视中的景象。她诗歌的一个优点就是真实,她从不回避内心伤痛,也从不伪饰,由胸臆直抒而出,直接呈现心灵原貌,哪怕是混沌、晦暗的状态。

早期,她的诗歌,还显露出她内心的恐慌感,一双警觉的眼睛向外注视,像是随时准备躲开的小鸟,对这世界充满了不信任感。如《失语的季节》、《无星的夜》等。逐渐地,惊恐感被一种迷惘所笼罩;之后又有一种毅然决绝渗入其中。上面《无题》、《夜航》、《偏向》依次显示出这三种状态。

孤独感,在刘晓萍诗歌中,与乡村记忆、黑暗意识处于同等的中心位置;或许,可以说三者共同组成了她诗歌内部的一个等边三角型。在这个三角之内,孤独、乡村、黑暗意识各据一方,有时又相互融合。而由这三角组成的整体里,则被填塞了现实与愿望的拉锯,命运与挣扎的对峙,苦痛与超越的分裂。

我,不再窥视窗外
不再被寒冷推向一个莫须有的将来。
孤独是深夜的切口,
从各个侧面收集对生活严谨的证词。
——《失眠者和风的庭院》
  
还有:

《开始与结束》

在绝望中醒来,
在等待中死去。

早啼的青鸟,
在晨昏线上
重生。而我
错过了最好的季节,
成为我自身。

当我双手从记忆中滑落,
血液和影子分裂。

我必须孤独。
填写历史的年表。
尔后,笑着立在黑暗的尽头。

孤独感时常是刘晓萍诗歌中的一种通道,她由此进入诗歌内部,建立诗歌思维与意象,也由此带出一连串的诗歌呓语。但更多的时候,孤独感是被融化在诗句的底色里,混合着阴郁冷色的调性,与生命的黑色意识、宿命感汇成一阙沉思低吟曲。

一个影子在深夜爬出我的肌肤
陌生的面容仿佛我熟悉的自己
假如我的影子没有在茫茫大海迷失
——《两生花》

或者:

《黎明搅浑了踩在心上的忧伤》

镜子裂开了,
夜的桥头的我身体的碎片

一个葬礼反复演练
抵达我的梦的深处
逝去的时间正在变得漫长
为了向明天告别

寒冷的季节越过最高的山脊
用它坚硬的铁的意志
“呼喊最古老的丧事”

镜子的反光被深沉的夜色击退
仿佛铁的沉寂在火里四分五裂

刘晓萍的诗歌有一种内在张力,这种张力一方面来源她诗歌中的矛盾状态,源于她内心的纠葛和撕扯,另一方面直接来源于生存中的感知;两股力量合聚而成爆发出的冲击力,形成了她诗歌的强健内力。这是她诗歌的最大特色。即便在一些很短的诗里,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这一种强力,犹如张满的弓。

《黑夜》

冰冷的铁
在阳光的背面长成武器
并驱散雾中的灯

《墨色之池》

港口之中的港口 
被一颗老樟树盘错的根碎成两截
静止的水把自己变成夜和风暴

《墙》

神编织的秘密的长鞭
在他回响的远方的歌声中
制造最深的伤口

与此同时,我们还可注意到,从上述几首短诗中,刘晓萍开始注重打造意象的独特性。

在早期的诗歌中,刘晓萍还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宣泄上,类似一种本能的带有梦魇特征的自陈。那时的诗歌,还隐约可见一些朦胧诗的影响;之后,虽然朦胧诗的痕迹得到淡化,但仍使用一些公共意象;那时,她的诗歌会显得过于下沉,沉潜到她意识的深处,犹如一个海底世界,感触的沉船、激情的暗礁、忧愤的水草弥漫,透不进一丝光亮。

然而到了近期,她在保留自己诗歌中充沛能量的同时,注重锤炼意象,努力锻造意象的精深和惟一性,这使得她的诗歌开始具有耐人寻味的特性;并且,奇怪的是,也开始出现了一些被涂抹上一丝稍带亮色的诗句。当然,诗中的亮色也只有当她在现实生活中扑捉到时才会产生。像《拂晓》一诗的结尾:

一只蝴蝶随风进入我的房间。
水晶瓶里波影的月光
惊醒了马蹄莲鼻息里的一座桥。

刘晓萍的诗歌几乎都是对现实作出的曲折反映,它们经过变型、压缩、提炼后呈现的一种具有个人特质的风貌。因此,她诗中的意象是她从生活的“刺激”中孕育而出的,并非凭空捏造。另外,她也注意到了诗歌对生活本原的一种跨越与提升的重要意义。诸如《铁象湾的河流——献给母亲的十四行诗》、《室内乐》、《即将醒来之际》等长诗或组诗,在保持诗感的饱和度上具有了感性与理性结合后铸造出的思索深度。

刘晓萍的诗歌具有浓重的生存底色,她的韵律似乎更多地倾注在生活的暗色一面,她的诗是将命运的关注与偶发的心灵颤动相连在一起。她自己在一首题名为《诗话》的诗中,谈到对诗歌的认识时说,诗是“隔着一扇窗,/寻找醒着的世界”,是“想照亮自己的人,/注定要忍受黑暗”。

但她的诗并不就此消沉,那种黑暗意识是作为她理想中的光明的对称存在反映而出的,因而更显示出她不愿被沉重所掩埋的顽强力和对命运狙击的抗争力。她相信诗歌能对现实做出“惩罚”,犹如一种审判,像艾略特的《荒原》那样。从而能使她从现实深坑中跃然而出,成为她自我救赎的一条途径。

因而,从本质上来说,她的诗歌既根植于现实,又努力展现她作为歌者的一种内在的尊严与荣耀——而这,正是她诗歌的珍贵之处。

确实,诗歌,不仅仅是一种艺术上的表达方式,还意味着生存状态,一种深入灵魂的就近探询,心象与世俗交汇后产生的异象,是身处人世所积聚矛盾当量的瞬间释放,也是反观自身的内心影像的投射和放映,是孤独中进入自身意识深处的一次尖峰体验。然而,我更希望,她的诗歌具备上述特性的基础上还是一次灵性的逾越或飞升,是根植于淤泥里升出水面的一朵盛开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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