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重新解释 价值观的重新确立
张锡源：文化和文化碰撞会有一些不太好的东西。亚洲的美术越来越强大，可以成为世界艺术的中心。西方人在中国当代艺术界影响很大，再过一段 时间他们的影响力可能越来越减弱。我觉得评论家和艺术家不用跟最大资本对立、对抗。评论家要做的就是最大资本不能做的展览。最大资本是以资本的角度来看这 些现象，不像评论家那么敏感。所以评论家的优势就是评论家可以发现新的东西，而资本家只能支配已经做完了的东西，不能支配还没有出现的东西。艺术是更重视 还没做出来之前那种东西。
朱其：中国的权力正在体现，九十年代初以后的十年，有很多艺术家的作品做得并不是很好，但由于政治的原因价格升高。最近五六年，很多作品也 不是很好，因为艺术资本的影响，价格被炒得很高，所以引起欧洲和美国人的关注。权力不断的体现，但关键是艺术本身的力量没有体现出来，主要体现的是艺术背 后政治和经济的力量。中国艺术，关键还是要找到艺术家作为个人跟国家和经济之间有一个什么样的价值观，是一种什么样的主体态度。第二，就是要找到自己的语 言方式。因为现在很多艺术家离开了中国历史或者西方成功的语言形式以后，就不知道怎么表达。中国艺术家现在有很多新的体验、感受，但都没有找到自己的语言 方式表达出来。如果不去借用西方的语言形式去表达的话，很多人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我认为现在中国就处在一个转折时期：向西方学习的历史已经结束，但自 己的价值观和语言形式还没有确立起来。原来政治对中国艺术影响很大，但现在资本替代政治在影响中国。很多艺术家的价值观也受到资本价值观的影响。当代艺术 没有自己独立的价值观和美学趣味，这是最大的问题。
张锡源：我们六年前，有一个“亚洲艺术论坛”对吗？自这个学术活动以后，我这次来到北京，感觉是当时你们之间谈论过的那些东西，现在在北京能看得到。
朱其：对，我也觉得六、七年前讨论过的事情，现在很多可能正在或已经实现了。
张锡源：这个题目很大——“艺术论坛”将政治、资本、人权、整体性、资本的副作用等等都包括在内。我觉得现在经济的权力在向中国转移，在向亚洲转移。
朱其：经济的权力也会带来一些政治权力的转移。东亚的批评家和策展人，更重要的是做一些文化工作：一个是历史的重新解释，一个是重新确定新的价值观。?
张锡源：资本是所有的东西商品化，评论家应该把艺术对抗资本的理论和思想挖掘出来。光研究历史是不行的，这是基本应该要做的东西，艺术评论家应该有艺术与资本、政治之间对抗、矛盾的理论，有了这种思想才能跟资本或政治对抗。
朱其：就是要有一个对政治、资本的相对独立的价值观。我觉得像798现在已经是一个交易和观光中心，而不是一个真正的艺术中心。真正的艺术中心自然是会有一种独立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
张锡源：艺术的强度之一，是这个社会矛盾的批判，有了它才是活的艺术，艺术应该对社会资本和政治的矛盾做有创意性的批评，有了它才能成为艺术的中心。
朱其：现在全世界的当代艺术我觉得都比较平庸，虽然做得很漂亮，但没有活力，主要原因是艺术跟社会没有发生关系，我觉得可能中国艺术最近十年还比较有意思，是因为中国重新开始产生了社会冲突和阶级冲突，这使最近的中国艺术还比较有意思。
艺术繁荣的背后，就是这东西！
张锡源：这次到北京，北京的艺术给我的感觉是前卫艺术。在中国出现前卫艺术的美术，意义是突破了传统的写实主义的美术。现在中国当代美术当 中，好多有前卫艺术的因素，所以我觉得挺有活力有魄力，但也感到这是一种虚像。我想问你们的是：我看到的是虚像表面的东西，那虚像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我想知道虚像里面的一些真实的东西。
朱其：这倒是最关键的话题。
张锡源：现在的中国看起来挺华丽，挺辉煌，我觉得这是外表，我想知道内在的东西。真正的评论家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朱其：艺术发展到今天，他的背景是“后集权主义”也就是“后专制主义”。我觉得现在中国实际上不是社会主义也不是资本主义，表面上是国家主 义，就是一群官僚集团在控制这个国家。他们跟跨国公司，跟地方的黑社会势力，地方政府，联合起来做生意。然后，老百姓变成廉价劳动力，谁要表达不同的看法 就把他镇压下去，比如说不能有工会；把土地没收了，就是法律也没法起诉，没有办法打官司。现在整个国家没有信仰，大家追求的都是要去挣更多的钱，控制资 本，控制资本以后，就能控制社会和所有的人，然后很多人也就会崇拜你，所以，这就是中国现实的文化本质。
张锡源：当代的文化本质。
朱其：大家都要去追求资本，只要控制了金钱，就可以控制很多人，可以控制别人，别人也会很崇拜你。现在比十九世纪欧洲的资本主义还要极端。 中国艺术界也是这样，艺术不是去批判社会，去批判政治，而是要跟有钱的收藏家建立联系，跟有钱的画廊建立联系。然后，艺术家如果能挣很多的钱，跟有钱人联 系起来，那就会很有名气，然后大家就很崇拜你，越有名气，买作品的人就会很多，然后就来不及做，然后再请很多助手来做作品。中国很多有名的艺术家，自己不 做作品，请别人来帮他做作品。于是就越来越有钱，越来越有名气，大家也越来越崇拜他，现在艺术繁荣的背后就是这些东西。在十年前，从89年到98年这十 年，很多人因为政治上没有出路，就去挣钱。而最近十年，可能大家觉得中国的未来一定是资本主义，要在社会上有影响力，首先就要掌握资本，所以现在就拼命的 去争夺资本。把挣钱看得那么重要，因为大家觉得你钱越多，在未来的中国社会就有发言权，这个也影响到艺术界。虚像的背后就是这个东西，这就是虚像。
张锡源：我看了王广义的画，他画毛泽东，波普的。看了他的这件作品以后，我觉得毛泽东真正的死了。以前安迪·沃霍尔不是也画过这个毛泽东吗？当时他就是用了毛泽东这个形象，中国人用毛泽东来做波普艺术，我觉得毛泽东的思想真正的死了。
朱其：毛泽东死了，资本主义又复活了，他批判的资本主义又卷土重来了，他要消灭的资本主义又重新回来了。有时候觉得中国现代艺术很荒诞，但历史有时候就是很荒诞。毛泽东一死，这个社会又变回去了，人又变到他以前的那个样子去了，现在又变回到像民国那个时候，清朝那个时候去了。?
张锡源：我觉得当代中国社会，现实就是追求资本。因为就现在这个中国社会，没有什么可以代替毛泽东思想。中国前卫艺术所以那么火，可以说是前卫的这个思想，或者说是前卫的这个精神了代替毛泽东思想的那种感觉。
朱其：真正的前卫精神，可能一小部分人还有，大部分人没有。
翻译：是吗？
朱其：对。
张锡源：所以我就觉得这是虚像，只有外表的华丽，没有真正的内在在里面。
朱其：所以，现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在中国还需要搏斗。?
张锡源：时间会比较长，如有什么特别关键的事情发生的话，时间会短。
朱其：但是我觉得，后面十年一定会发生很多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