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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陈先发先生名作《丹青见》

樊子 发表于: 2008-1-25 19:29 来源: 今天


读陈先发先生名作《丹青见》



[size=10.5pt]    桤木、白松、榆树、水杉、紫荆、铁皮桂、香樟、野杜仲、剑麻和桦树等植物有着某种关联,就是通过陈先发的词语的罗列让词语自身去生成了语言意义。把陈先发诗歌里的桤木换成楝树也可能不会消弱诗意,这些植物缺少哪一种会不会对诗歌呈现的意义造成阻隔?


[size=10.5pt]   《诗经》以降,中国诗人大多偏爱寄情于山水草木之间,托物以咏志。读罢《丹青见》,想到庄子老人家所云的:“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骈拇》)可具体到“物物而不物于物”的理解时,我个人感觉几千年来,不少能泼墨写字之君大都颇为固执和迂腐。写几个字,画几笔山水,写几句诗词,似乎就与众不同起来。其实,正因为这种“人为”的阻隔,“物”的真正价值总被一些表面的东西遮蔽起来。
    歌德说他在看鲁本斯画的山羊时曾相信画家本人变成了羊。诗人在寄情于物的时候,诗人能做到什么境界?《丹青见》里的物是保持着其天然的纯洁性,开始并不黏附任何价值指向功能,即使是湖水被秋天挽着向上针叶林高于阔叶林那也是自然界本身物与物的存在方式。而同样道理,《丹青见》在物与物(蛇)的交替转换过程中出现了明显的理性色彩:蛇的舌头如受电击,她从锁眼中看见的桦树高于从旋转着的玻璃中,窥见的桦树。庄子的“不以好恶伤其身”(《德允符》),“不累于饰,不饰于物”(《天下》),在《丹青见》里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应。实际上,蛇的窥视已经概念转移成人的窥视了,此诗最大的宿命是最后两句____


死人眼中的桦树,高于生者眼中的桦树
被制成棺木的桦树,高于被制成提琴的桦树


    我个人倾向认为这两句是北岛的“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的翻版。诗歌有言志功能,文以载道自身没有错,只要有人的存在就有制度和阶级。古往今来,无论何诗歌流派与风格,总是在制度和阶级之中或之下说话的,那些喧嚣一时的主义和流派表象化的打到和颠覆是很危险的。诗歌得以发展就是建立在打到和颠覆的基础上的。关键是诗人如何去“打到和颠覆”。北岛的《回答》之所以能影响到几代中国人,是其“言志”的功能一直处在制度和阶级之中或之下,言志的意义却被读者一再托举在制度和阶级意识形态之上。陈先发的《丹青见》一出现就引起诗歌界的热捧,目前很多诗歌选本都辑录了该诗。但我认为《丹青见》只是在某些方面应和了当代中国的“诗歌消费层”,它在文本上没有多大“名作”价值。[size=10.5pt]
[size=10.5pt]    如果能做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也不失为一种大胸襟和大境界。本应是“篇终接混茫”(杜甫诗),可在《丹青见》里即便用老祖宗的兴、比赋来解诗,兴和比和谐自然,赋已经走向失调性:死人,生者,棺木,提琴;这些理性词语的出现让桤木、白松和榆树的自然本性的存在大大打了折。听音乐时,我们喜欢肖邦和贝多芬的节奏,他们善于重复和迂回某个音符,让某种感觉能自然地找到突兀的对应物。在《丹青见》里,我们一再看见陈先发先生动用“高于”两个字,可惜,“高于”的托举承载了过多的东西已开始乏力。
    读《昆虫记》我们从法布尔笔下了解到蜣螂、黄蜂、狼蛛等昆虫的存在也和我们人的存在一样,有悲喜,有生死;读了《丹青见》我们看到桤木、白松、榆树、水杉、紫荆、铁皮桂、香樟、野杜仲、剑麻和桦树等也应有它们自己的悲喜和生死。世间,任何物的存在大抵都有着其固有的因数,而作为人的理性成分一旦过多渗入,特别是现代诗歌,利用比喻、拟人、通感、隐喻等表现手段,早已把世界弄的面目皆非了。
    那如此一说,诗歌还要寄情于物又有何用呢?齐物,是以达到不与物相刃相糜,所谓的“吾丧我”既不就利、不说生、不违害、不知恶死,如此以来,齐物就要放弃个性存在的意志和欲望,抱拙归真也不一定就能做到顺其自然。王夫子在《庄子解》提出“物化,谓化之在物者”,如此一来,我们就不必纠缠在“物无非彼,物无非是”之中去求得老掉牙的“因是、因非、因非、因是”。那么,“被制成棺木的桦树,高于被制成提琴的桦树”我们有同样理由说成“被制成棺木的桦树,就是(等于)被制成提琴的桦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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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元月25日


[size=10.5pt]

《丹青见》
陈先发
桤木,白松,榆树,水杉,高于接骨木,紫荆
铁皮桂和香樟。湖水被秋天挽着向上,针叶林高于
阔叶林,野杜仲高于乱蓬蓬的剑麻。如果
湖水暗涨,柞木将高于紫檀。鸟鸣,一声接一声地
溶化着。蛇的舌头如受电击,她从锁眼中看见的桦树
高于从旋转着的玻璃中,窥见的桦树。
死人眼中的桦树,高于生者眼中的桦树。
被制成棺木的桦树,高于被制成提琴的桦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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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樊子 于 2008-1-25 19:35 编辑 ]

最新回复

小杨柳 at 2008-1-26 00:37:39
一首短短不到十行的诗歌能写出这么多东西来,足见楼主的好功力。不过把“死人眼中的桦树,高于生者眼中的桦树/被制成棺木的桦树,高于被制成提琴的桦树”和北岛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呵呵。问好楼主!
韩簌簌 at 2008-1-26 09:47:00
先发先生的诗歌我喜欢,但不是这首 。个见~~~:))
空手道 at 2008-1-26 09:49:37
《丹青见》
陈先发
桤木,白松,榆树,水杉,高于接骨木,紫荆
铁皮桂和香樟。湖水被秋天挽着向上,针叶林高于
阔叶林,野杜仲高于乱蓬蓬的剑麻。如果
湖水暗涨,柞木将高于紫檀。鸟鸣,一声接一声地
溶化着。蛇的舌头如受电击,她从锁眼中看见的桦树
高于从旋转着的玻璃中,窥见的桦树。
死人眼中的桦树,高于生者眼中的桦树。
被制成棺木的桦树,高于被制成提琴的桦树。

这个诗的确很有意思,丹青见名字首先就有意思,通过对诗情画意的理解和反动,以画意见诗情.
这里象征语言的大量应用构成了画面的质感和审美密度.用气息构成的诗歌节奏和用超现实手法表现的语言本旨都很有意思
张祈 at 2008-1-26 10:37:53
还有二种可能:

生者眼中的桦树,高于死者眼中的桦树。
被制成提琴的桦树,高于被制成棺木的桦树。

另一种是

可是桦树也就是桦树。也就是一种树。
死人眼中的桦树雷同于生者眼中的桦树。
被制成棺木的桦树也无异于被制成提琴的桦树。
空手道 at 2008-1-26 10:54:21
这两种可能都不存在,
因为桦树有了名字的意象主体后要确立作者的意图
死者在诗里有失肉体的自由灵魂的隐意义,也有过去的人(指名学时代的人们)的含义。
桦树被命名立意是因为桦树有纸(桦树皮)的象征性意义。
张祈您的解构可以作为读者是否应该尊重作者写作意图的一个有价值的讨论话题。
张祈 at 2008-1-26 10:58:41
最后的两行和前面的没有什么必然性的关联。
空手道 at 2008-1-26 11:25:31
这是一个关于品相(在不同物象中的审美评价和不同视觉的审美结论的评价上)的哲性诗歌。
作者的主张很明确,高低立判,表达自己是内心审美意愿的王。

这里面蛇的舌头的意象是道德与语言。电击意象是拯救,也表达了他对传统审美体验技法的掌握。
从高下之分看过去与现代,看东方与西方,是延续了钥匙孔(智性阅读)的文字和旋转的玻璃(意识流写作)的文字的认识和判断
空手道 at 2008-1-26 11:52:50
桤木、白松、榆树、水杉、紫荆、铁皮桂、香樟、野杜仲、剑麻和桦树等植物有着某种关联,就是通过陈先发的词语的罗列让词语自身去生成了语言意义。把陈先发诗歌里的桤木换成楝树也可能不会消弱诗意,这些植物缺少哪一种会不会对诗歌呈现的意义造成阻隔?

这种理解显然是片面的,丹青见的主题即见识,象征语意的认知和其在同类中的价值比对,所以所罗列和让词语自身生成语言意义显然是对作者的误会。
樊子 at 2008-1-26 12:35:57

QUOTE:

原帖由 空手道 于 2008-1-26 11:52 发表
桤木、白松、榆树、水杉、紫荆、铁皮桂、香樟、野杜仲、剑麻和桦树等植物有着某种关联,就是通过陈先发的词语的罗列让词语自身去生成了语言意义。把陈先发诗歌里的桤木换成楝树也可能不会消弱诗意,这些植物缺少哪一种会 ...
那就按我说的,把这些植物调换一下试试?这些植物的罗列没有某种人为干涩的关联?我的 “桤木、白松、榆树、水杉、紫荆、铁皮桂、香樟、野杜仲、剑麻和桦树等植物有着某种关联,就是通过陈先发的词语的罗列让词语自身去生成了语言意义。”如果不生成意义,你能对此诗有感觉?该诗何来后面的两段?呵呵。问好。
空手道 at 2008-1-26 13:15:11
樊子先生:您显然误会了,任何字词在行文过程中都形成意义或生成语言意义,我说的片面是指您对这些意象理解的片面,在绘画中表达意义的树成为了一种种独立的审美认知对象,它们具有历史的因承性,我知道您的设问和期待的肯定回答,但这个设问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您在罗列这些意象的时候就产生了一种误解,
桤木、白松、榆树、水杉这些物象的名性是偏向与刑名或玄学的,而接骨木,紫荆,铁皮桂和香樟是接近表现主义的。楝树没有明确的指征性意义所以没有去体现它,而在后面野杜仲与剑麻的比较也似这种关系,野杜仲是经验的和粘连(延续性意义)着的补药,而乱蓬蓬的剑麻指革命性的非非主义的,这样解读陈发先您才会真正走进诗歌内部,如果是胡一刀的陈列呀象征呀不可替换呀的解读显然是对作品的不够尊重。
樊子 at 2008-1-26 13:27:38
呵呵,这样的交流很重要,我只是谈了一下个人的阅读观点,至于你的见解,我表示尊重。
你说:
这两种可能都不存在,
“因为桦树有了名字的意象主体后要确立作者的意图
死者在诗里有失肉体的自由灵魂的隐意义,也有过去的人(指名学时代的人们)的含义。
桦树被命名立意是因为桦树有纸(桦树皮)的象征性意义。
张祈您的解构可以作为读者是否应该尊重作者写作意图的一个有价值的讨论话题。”
“楝树没有明确的指征性意义所以没有去体现它”
等等我在文中也说的很清楚了:
读《昆虫记》我们从法布尔笔下了解到蜣螂、黄蜂、狼蛛等昆虫的存在也和我们人的存在一样,有悲喜,有生死;读了《丹青见》我们看到桤木、白松、榆树、水杉、紫荆、铁皮桂、香樟、野杜仲、剑麻和桦树等也应有它们自己的悲喜和生死。世间,任何物的存在大抵都有着其固有的因数,而作为人的理性成分一旦过多渗入,特别是现代诗歌,利用比喻、拟人、通感、隐喻等表现手段,早已把世界弄的面目皆非了。
空手道 at 2008-1-26 13:43:19
间,任何物的存在大抵都有着其固有的因数,而作为人的理性成分一旦过多渗入,特别是现代诗歌,利用比喻、拟人、通感、隐喻等表现手段,早已把世界弄的面目皆非了。

语言的建设是一个长期持续的过程,正是通过您说的这些表现手段让世界进行着物我概念的交流和兑换。世界面目全非是您内心的一种假设吗?是非不敢轻易结论
魅力无线索 at 2008-1-27 10:00:53
压箱底的宝贝,那就只能是个二流诗人。什么死者眼中的桦树高于生者眼中的桦树,这根本就是老掉眼的写法。
技巧也很简单,此简单不是简单的纯粹,而是简单的初级,是一个刚入道诗人的惯用写法而已,缺乏特点。
魅力无线索 at 2008-1-27 10:04:23
高于其实“就是”,我看啊,“高于”还不如“就是”来的真诚,此“高于”实在是矫情,此“高于”也不等于“就是”,作者要是有那么思想开放,为什么不用“就是”?
李大兴 at 2008-1-27 11:11:07

QUOTE:

原帖由 魅力无线索 于 2008-1-27 10:00 发表
陈先发要是把自己的这首诗当成压箱底的宝贝,那就只能是个二流诗人。什么死者眼中的桦树高于生者眼中的桦树,这根本就是老掉眼的写法。
技巧也很简单,此简单不是简单的纯粹,而是简单的初级,是一个刚入道诗人的惯用写法而已,缺乏特点。 ...
魅力兄,恕我坦言,以上判断是不是也简单了些,初级了些呢?如有冒犯,请谅。
风信子 at 2008-1-27 19:30:26
那里头罗列提到的树名,有着中药的味道。

至于结尾,它让我在无语中思索良久。

谢谢樊子使我读到了这首诗。

:)

[ 本帖最后由 风信子 于 2008-1-27 19:35 编辑 ]
空手道 at 2008-1-29 20:33:58
也感谢樊子先生使我读到这首诗,真心感谢。
从这个诗中再提一下陈的历史感态度和儒家情怀,桦树不是安生的顺世的,而是承当的,神性的和族群延续意义的。
韩簌簌 at 2008-1-29 20:52:35
都是些对诗歌负责的人,此种态度让人欣赏~~
过客 at 2008-2-03 16:56:48
踢。
黄涌 at 2008-9-21 11:59:54
这首诗最重要的是在于“反”诗意。“如果”之后可看作一次转折,对“丹青”所展现意趣的叛逆。最后两句则体现出诗人本人对生命的“洞见”。此外更深的意义大概已无关于作者本人所要表达的了吧。

[ 本帖最后由 黄涌 于 2008-9-21 12:0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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