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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文本与“书籍的终结”

发布: 2015-10-08 18:55 | 作者: 陈定家



        美国学者西奥多•罗斯扎克在《信息崇拜》一书中曾以讽刺的笔调记载了早期人工智能研究者的一些情况。资料表明,早在1959年赫伯特•西蒙和艾伦•纽厄尔 就宣称“在看得见的将来”,他们研制的计算机的能力“将和人类智力并驾齐驱”。马文•明斯基进行过更加雄心勃勃的预测:“在三年到八年的时间里,我们将研 制出具有普通人一般智力的计算机。这样的机器能读懂莎士比亚的著作,会给汽车上润滑油,会玩弄政治权术,能讲笑话,会争吵。到了这个程度后,计算机将以惊 人的速度进行自我教育。几个月之后,它将具有天才的智力,再过几个月,它的智力将无以伦比。”[10]这是明斯基1970年的预测,即使麻省理工学院人工智能实验室的同事都觉得这个预测太过夸张。他们相对地比较清醒,认为达到这样的目标还需要十五年。不过他们都同意明斯基的见解:终有一日计算机将“把人类作为宠物对待”。[11]
        在罗斯扎克看来,人工智能研究进行下意识的自我吹嘘的主要原因是为了吸纳更加惊人的投资。他引用当时流行刊物上的俏皮话讽刺了“AI迷狂症患者”的种种心态。例如:“美国国防部官员一听到人工智能这几个字就情不自禁地垂涎三尺。”[12]罗斯扎克这位以《反文化现象形成》而名声大噪的历史学教授大约把AI学说中的许多激进观点也囊括在他所归纳的“反文化现象”的范畴之中了,这是否是《信息崇拜》中充满了作者对AI研究顾虑重重的原因之一吧?
        显然,担忧计算机“把人类作为宠物对待”,比作家丢失饭碗的忧虑走得更远。不过,我们在此重点关注的对象却是以写出《背叛》的“布鲁图斯一号”为代表的文学写作软件。设计“布鲁图斯一号”这个软件的科学家是瑟默尔•布林斯乔德(Selmer Bringsjord)和大卫•弗如奇(David A. Ferrucci)。他们在《人工智能和文学创造》[13] 一书中对“布鲁图斯一型”出现的意义所进行的分析与总结颇值得玩味。他们认为,电脑要写出一则简单的故事,至少要具备以下几个方面的知识或能力:
        1,描述可能构成故事基本内容的各种事物所应具备的一般知识,包括人物、事件、身份、信念、目标、行为及反应等等。
        2,语言知识,包括语言形态学、句法、段落和话语结构等。
        3,有关文学的一般知识,包括讲小说的具体化原则,讲故事的法则,涉及能够激发读者想象的情节,创造能够引发读者思考的人物形象。文学知识还包括比喻、评价、类比、联想等。
        4,文学创作的专业知识,包括适用于文学创作水准修辞知识,在语言学规则中游刃有余的表达能力等。
        软件写作自然不可能离开逻辑化指令的操控,但“布鲁图斯一号”所遵循的逻辑却是灵活多样的,它时或遵循现时(temporal)逻辑,时或遵循条件 (conditional)逻辑,时或遵循道义(deontic)逻辑,时或遵循行动(action)逻辑,以确保小说中的情节、人物及其性格特征符合普 通读者的阅读习惯。遵照逻辑指令输出相应的文字,这对于写作软件来说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在什么情况下遵循一种什么逻辑对于“弱智的计算机”来说 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事实上,《背叛》所存在的许多局限或不足,都直接或间接地与“布鲁图斯一号”的逻辑“通变性缺失”有关。
        正如一些关注过《背叛》的学者所指出的,如果从艺术与审美的视角看,《背叛》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出众的小说。但作为人类开发的电脑写作软件“创作”的第一篇 小说,它对文学生产的意义不啻于蒸汽机对于工业生产的意义。“布鲁特斯一号”软件作为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电脑作家”,它可以构思出许多令人惊骇的情节, 而且能做到文从字顺,事理通贯,结构完整,……更重要的是,《背叛》还只是一个开头,它所预示的写作软件未来的辉煌前景令人神往。但在本雅明所说的那些 “鞠躬尽瘁全心奉主”的人看来,写作软件的问世无疑又是一桩“亵渎神灵”的事件,因为它比照相机的发明使人类更深入地侵入了上帝专营的“辖区”。既然照相 机快门的咔哒一声响就足以把达•芬奇头顶闪耀了好几百年的光环驱散一空,那么,计算机软件的出现是否注定要将荷马以来所有诗人的桂冠全部打落在地?
        印刷术问世后,荷马史诗就成了绝世珍品;照相机问世后,“蒙娜丽莎”神秘的微笑便从画布转移到相纸上。旧的艺术生产方式被效率更高的“新工艺”所取代,这 是文化发展的必然规律。西蒙和纽厄尔所设想的“将和人类智力并驾齐驱”的计算机自然不仅与计算有关,它还应该具有画家、乐师和诗人的才情和技能,就像明斯 基所预言的那样。无论如何,对于电脑写作来说,《背叛》是个可喜可贺的历史性飞跃。在以往进行的这方面的研究中,电脑写出的故事只包含几个句子。英国科学 促进会曾在基尔举办的一次科学节活动中展出过一篇电脑写的小说。该小说全文只有一个句子,讲述的是一头毛鼻袋熊收拾起它的袋子,像西伯利亚的变戏法艺人那 样出发寻找新的生活。另一篇电脑小说的始作俑者则辩解说,该小说有可能为广播连续剧《弓箭手》提供剧情素材。不过,这两篇小说都没有涉及故事的细节和发生 地点。
        当然,“布鲁特斯一号”的局限也是相当明显的,例如,它只能写作欺骗和邪恶等与背叛有关的内容。如果要用它生成一篇有关单恋、复仇、嫉妒甚至弑父等内容的 小说,布林斯乔德和他手下的人工智能研究人员就需要重新设计出与每一个主题相适应的数学公式。通过将特定的小说主题转换成相应的数学算法可以“教会”计算 机写作。教会计算机写小说,比教会计算机下国际象棋等更有益于计算机人工智能的研究。计算机下棋只涉及到对简单符号的控制,而计算机写小说所需要的“叙 述”和“组织故事”的能力更能接近人类数据结构的本质。如前所述,电脑作家作为带着逻辑镣铐的舞者,它必须承受“现时逻辑”、“条件逻辑”、“道义逻 辑”、“行动逻辑”等沉重锁链的拖累,但是计算机擅长的逻辑问题就已使写作软件研究者举步维艰,更不用说那些让计算机无所适从的非逻辑因素了。
        写作软件研究专家承认,虽然目前先进的电脑棋手已可以击败国际象棋冠军,但计算机在写小说方面将永远无法与卡夫卡、普罗斯特等小说大师们比肩。因为要写作 真正打动读者的小说,必须能够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这绝不是单靠逻辑思维所能够奏效的,更重要的是要有丰富的生活经验以及敏锐的感觉能力,这对计算机来说 很难做到。[14]显然,“布鲁图斯一号”离这个目标还有很远的路程。
        无独有偶,据法国《读书》杂志(2003年3月号,第313期)上的报道说,时年53岁的法国电影编剧、导演和制片人米歇尔•卢莱尔格,在新巴黎大学任 教,其中有一门写作课很受作家和大学生的欢迎。他在2001前发明了一个教人编剧的软件,取得极大成功。现在他又把这个软件改进成“写作故事”,即一个可 以帮助所有人进行写作的软件。
        米歇尔告诉著名的《读书》杂志的记者说,他曾遇到过一些心里有许多故事可写、很想写作却又写不好的人,为了帮助他们,他设计了这个简单易用、有趣高效、能 被广大公众使用的软件。它的原理就是在程序里设计了关于人物、情节和词句等各种各样的问题,同时提供简要的说明和例子,帮助使用者逐个回答提出的问题。在 回答问题的过程中,使用者对自己的题材必然会进行越来越深入的思考,于是零散的情节变得越来越集中,写作的意图也越来越明确,知道应该塑造几个人物、突出 哪些情节等等,最终在头脑里形成一个生动的故事。然后软件继续向他提出一些问题,以协助他安排故事的结构,采用适合于这个故事的风格和语言,这样一篇作品 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米歇尔表示,无论是初学写作者还是有经验的作家,无论是创作中长篇小说、回忆录,还是写短篇小说,这个软件全都适用。人们既可以用它写个小故事自娱,也可 以利用它来争取获得文学奖。每个软件售价50欧元(1欧元约合人民币8.92元),需要了解详情的人可以点击他的网 站:http://www.histoiresdecrire.com。不过他建议使用这个软件要一步步来,不能操之过急,不要漏掉需要回答的问题,在思 路混乱的时候不要急于编撰故事,因为写作从来都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15]
        是否有人使用米歇尔的软件写作自娱我们不得而知,但用电脑程序进行文学创作的尝试在计算机问世不久就已经有了可喜的进展。其中比较有名的例子是“埃比”的 诗歌。1962年5月,著名的美国艺术杂志《视界》(Horizon Magazine)发表了一位名叫“奥图-比尼克”(Auto-beatnik,大多数著述将其简称为“埃比”)的“诗坛新秀”的一组诗作。包括:《玫 瑰》(Roses)、《孩子》(Children)、《风筝》(Kites)、《耗子》(Mice)、《尖塔》(Steeples)、《胸衣》 (Corsets)、《巴松管》(Bassoons)、《牛排》(Steaks)、《鲸鱼》(Whales)、《女孩》(Girls)、《无题》(no title)等。例如:
         
        No title
         
        My corkscrew is like a hurricane,
        Under a lamp the nude is vain.
        Quiet is my plumber,cruel is your parade.
        Yes,its bed mumbles by a barricade,
        Usually does a nourishing cannon ordain,
        Like salt,no adulterers were insane.
        Like gasoline,some battlefields were volatile,
        Thus,their revolt will gently drill.[16]
         
        这些诗作本身并无特别之处,无论将其理解为性爱的暗示还是宗教的象征,它与一般的朦胧诗没有太多的差异。但诗人“埃比”的名头却非同凡响,因为它是软件工 程师沃尔希等人设计的一个会写诗的计算机软件。“埃比”的设计源于工程师们希望用简单的英语与计算机进行有效交流的想法。沃尔希首先给计算机输入32个基 本句型和850个基本词汇,并听任机器自由选择词句,结果,在计算机选择的词汇中包含着“玫瑰”、“孩子”等这样一些经常出现在诗歌中的字眼,这些美妙的 词汇刺激了沃尔希的审美想象力,于是,他和自己的伙伴们设法将计算机的词汇扩大到3500个单词,将机器识别的句型拓展到128个,于是,更多具有诗意的 词汇以更灵活的方式巧妙地结合在一起,诗就这样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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