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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依稀已化蝶

发布: 2014-9-12 16:39 | 作者: 桑宜川



        風華絕代,只载春秋不载愁
        上世紀60年代,胡蝶曾移居臺灣,同時正式告別了影壇。息影后的胡蝶在臺北居住了整整十年,轉眼間,她所收养的子女都已逐渐長大成人,养子先期到加拿大,养女去了美国,各奔前途去了。漸漸步入老年的她卻堅持住在臺北。雖隻身一人,胡蝶她曾積極參加影劇界協會、義賣會等組織的各類社會活動,閑來種種花草、玩玩紙牌,按她自己的話說:“雖然也老了,但還充滿活力。用句時興的話說,還不甘退出歷史舞臺。”總之,在臺北的獨身生活曾讓胡蝶稱心如意,因為畢竟還生活在中國傳統文化的氛圍裏,仍有著無數的民國影迷與粉絲整天簇擁著她。
        1975年移居加拿大後,可以說胡蝶才開始了她的第二人生,這次是真正到了異國他鄉,斷了文化的根,因而也飽嘗飄零的滋味。据劉彼德先生回忆,有一次,胡蝶從溫哥華唐人街乘車回家,一位與她年齡相仿的華人老太太也隨著上了車。她坐在胡蝶身旁,熱情地同胡蝶打招呼。胡蝶怎麼也想不起她是誰,而她卻說:“你不會認識我的,我是當年仰慕你的一位影迷。我從你的眼神中認出了你,跟你上了車。其實,我回家該坐相反方向的車。”說起這件小事,讓胡蝶傷感了多日,也讓聽者劉彼德先生唏噓不已。曾經大紅大紫的一代名伶,天下何人不識君?此時人生的輝煌已經完全謝幕,可以想像當時的頹喪與失落。(左圖為筆者與劉彼德先生伉儷在<良友書局>合影)。
        那年那月,劉彼德先生雖要低一個輩分,卻算是胡蝶最為交心的摯友之一,因為他們有著《良友畫報》的緣分,這緣分是胡蝶在加拿大晚年生活中無人可以替代的。劉彼德先生在唐人街的緬街經營<良友書局>,胡蝶的養子則在街對面創辦了<天天印務社>,彼此之間不僅有著業務往來,而且過從甚密,不是親戚,勝似親戚。<良友書局>至今尚存,已經成為了唐人街的一個最有文化積澱的符號,因為她傳承著上世紀海上旧裏的文脈,是一段厚重而又淒美歷史滄桑的見證。
        劉彼德先生告訴筆者,那時溫哥華的華文報紙很少,只有屈指可數的幾份,歷史最為悠久的當推《大漢公報》,1907年在溫哥華創刊時初名《大漢報》,由加拿大洪門致公堂(後改名民治黨)主辦,是全加洪門之喉舌。另外,1950年後國民黨在東西兩岸創辦的兩家黨報《新民國報》和《醒華日報》也甚具影響,<良友書局>就是這幾份報紙在唐人街的主要發行點,<天天印務社>也承擔了部分報紙的印刷業務。那時候還沒有電視,網路等現代媒介可供諮詢,因而這幾份報紙成為了老一代加拿大華僑的精神食糧,從中瞭解海峽兩岸以及港澳的最新資訊與動態。
        客居異國,思鄉總是難免。1984年,胡蝶的同父異母弟弟胡業堯隨香港旅遊團到国内探親访友,捎去了胡蝶給旧友的信紥,胡蝶說:“我很想念祖國,想念家鄉;但因年歲關係,力不從心,不適宜作長途遠行。”思念懷舊的之情溢於言表。
        胡蝶在《回憶錄》中還寫道:“人生的安排是由於際遇還是命運呢?我又何曾想到我會遠離故國,寄居在北美溫哥華這個濱海城市。雖然我十分地想念我熟悉的朋友、我熱愛的觀眾,也曾多次起了遠行的念頭,但畢竟力不從心!據說溫哥華的地形像攤開的右手,手的方向是伸向太平洋彼岸的亞洲,伸向中國。我住在這濱海城市的臨海大廈,不論是晴朗的白天,或是群星燦爛、燈火閃爍的夜晚,當我站在窗戶邊向遠處眺望時, 我的心也像溫哥華的地形似的,伸向東方,希望握著祖國、我的母親的溫暖的手。”這段話語寫得十分傷感,催人淚下。
        劉彼德先生說起,胡蝶的回憶錄是在1986年她年逾80時才開始撰寫的。對於是否寫出這部《回憶錄》,胡蝶曾一度猶疑,遲遲難以下筆,並與之商量。劉彼德先生當年也在香港做過廣播電臺的主持人,及報紙主編,來到加拿大後忙於書局業務,難以分心。剛好這期間胡蝶參加了加拿大中僑在溫哥華開辦的移民英語學習班,結識了同班的劉慧琴女士。劉慧琴在與胡蝶的交往中,甚得胡蝶的好感與信任,於是便有了啟動《回憶錄》的寫作初衷。
        目前,我們所知道的情形是,這部《回憶錄》由胡蝶口述,劉慧琴女士為她整理成文,再由胡蝶審核定稿。在1986年8月,胡蝶終於完成了这部20多萬字的回憶錄。同年底,《胡蝶回憶錄》在臺灣率先出版;次年8月,大陆新華出版社出了該書内部版。後來,也有了浙江人民出版社版本,書名改成《影海憶舊》。今天的讀者能夠分享閱讀這本書,無論是哪一種版本,劉慧琴女士均功不可沒,因為她為後世留住了一段淒美的歷史,令我敬佩!(下圖為劉慧琴女士)。
        1985年,著名影星王丹鳳赴美探親,曾专程从旧金山到溫哥華拜望胡蝶,並向胡蝶轉達了夏衍先生的口信,內容是邀請胡蝶回國看看,往返盤纏等費用悉數由夏衍先生自己承擔。從這裏,讓我們感悟了從民國走過來的老一代藝術家對待朋友肝膽相照的胸懷,是何等可貴!當年,已是77歲耆英之年的胡蝶向王丹鳳表示,她真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夠重返海上舊裏,複遊故地,與同道故友歡聚話舊。但是直到她走的那一天,這個心願終竟未能實現。正應了中國的一句老話:夜來有夢怕還鄉。
        在華人觀眾的心目中,王丹鳳也是功成名就的上海灘上老牌影星,只是出道比胡蝶晚一些年頭。自1941年從影到1980年息影,王丹鳳在銀幕上塑造了50多個藝術形象,成為迄今大陸電影圈內無人可以攀比的高產明星。她16歲踏入銀海、60歲下海經商,在電影界也是開天闢地頭一遭。現今,對於自己主理的香港酒家<功德林>,與丈夫柳和清先生一道潛心研究首創了200百多種素食配菜,從而揚名香港飲食界,這可以說是王丹鳳的另外一種成功和輝煌。
        據劉彼德先生回憶,王丹鳳在溫哥華逗留期間,曾三次前往烈治文市的一幢高層公寓裏拜望胡蝶。當胡蝶一聽王丹鳳夫婦來了,心裏很激動,當天就要王丹鳳夫婦到她家去作客。一見面,胡蝶便拉著王丹鳳的手說:“你是大陸第一個來看我的朋友。”坐定以後,她泡了三杯茶,第一杯先給王丹鳳的丈夫柳和清,說這第一杯定要先給“姑爺”喝的,這是中國的老規矩。說得大家都笑了。這讓筆者不由地想起了前年去探訪過的張愛玲故居,那是美國洛杉磯的一幢公寓。她也曾經有過大紅大紫,蜚聲海內外,但是人生晚年,閉門謝客,孤身一人,深居簡出,與胡蝶有著相同的的生活場景,令人唏噓不已。(左圖為晚年張愛玲在洛杉磯)。
        在胡蝶家的客廳裏,懸掛著由她主演的巨幅劇照。王丹鳳與胡蝶便在照片前合影留念。在溫哥華,王丹鳳與胡蝶共相聚,這在當時已是78歲高齡的胡蝶來說,真是破例了。更為難得的是,當王丹鳳夫婦再次登門向她告別時,彼此都有點依依不捨,胡蝶拿出一對燒制著彩蝶圖案的精美小瓷盆,對王丹鳳深情地說:“我一共只有兩對,這一對送你,一對自己留著。”王丹鳳接過這份珍貴的禮物,激動地握著胡蝶的手,心潮澎湃。(右圖為王丹鳳與胡蝶合影)。
        劉彼德先生告訴筆者,胡蝶的心中常有無數的鄉愁,每當她懷舊時,淚水就在眼裏打轉,有時會情不自禁地開口背誦國民黨元老於右任老先生的詩:“葬我於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陸;大陸不可見兮,隻有痛哭! 葬我與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永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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