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事劇團市民劇場〈看不見的村落〉──〈眷鳥返巢〉,田野訪查
第一代
楓香結果落蒂,斜坡緩緩
我的腳程,還能走多遠的路?
從港口出發到另一個港口
大江大海渡過,每一顆子彈
對著自己人的槍口
海有多深,思鄉就有多深
以為只是一場戰亂的棋局
卒子越過楚河漢界,重新洗牌後
我們都將依然是家鄉的孩子
但孩子總要長大,在時間的膨脹下
長成島民反共復國的意氣風發
茁壯成堅實的氣血
而賣血,輸向這立基之地的島嶼
我們是了為子嗣,牛車載來的食糧
填不滿嗷嗷待哺的嘴口。對岸的炮響
迸然且節節逼近這恍如異域的家園
她終於成為一顆命運的痣,安然地在胸膛上
有了一處安身立命的風景
「中心新村」,日據時的軍醫宿舍
細胞般地增生繁殖,拓出去的
是我另闢的屬地,竹子泥巴糊裡
藏著我汗的詞彙,養兒育女的使命
伴著桂花、曇花、香椿樹、無花果……
夾在菜餚裡粗簡的田園芳香
瓦破屋漏連夜雨,架起鐵皮的盾牌
迎向老天爺的層層考驗,繼續挺直腰桿
撐起愛戀妻兒的家。疲憊之後
在青磺溫泉滌洗───公共浴室裡流動的琥珀
如脫殼之蟬,再次引吭嘶鳴
索引夏的節氣,趕走困頓冷冽的磨難
掌紋裡有家鄉的河流,血早融進寶島的阡陌
傷逝洗練得單純且輕盈,窩居在一個小小的世界
邁向遲暮之年,赦免了等待與恐懼
眺望的是兒孫的笑容,是一畝畝田裡的苗
綠成一片
燦爛
第二代
一張床,一張桌子;溢滿
在這小小的領域
我攀爬父親肩膀上的那座山
他告訴我對岸是一隻龐然怪獸
常常垂涎著這塊牠認為是牠的肉
於是我與同伴玩騎馬打仗,假想著:
如果可以殺敵,在這片莊園
我們將是最勇猛的戰士,最驍悍的後裔
竹子是最佳的武器,斷裂的椅腳是最精準的槍砲
我們散發出各自的光澤,汲取陰鬱的存在
卻有著榮光的氣味,盤旋在蜿蜒曲巷
黏知了,偷地瓜,摘果實
烤盡所有可食的青春
一一揮灑四壁徒然的歲月畫布
那些年節臘腸臘肉的芳香,門不閉戶的溫暖
來自大陸各省及本島鄉鎮的我們共同的媽媽們
恍如一座巨大的托兒院
在相隔與共通間
有了一致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