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動的島>
你是一座移動的島,行旅在一片無際的海洋
你的眼像黑絲絨的鈴鐺在我心裡默響
春天吃飽了她的花蝴蝶染蜜卸下翅膀
52赫茲低音號是唱給自己聽的,愛情如此毛毛蟲
你以尾鰭拍打寂寞浪潮,所有的藍色都屬於你
而你的尋覓是否被截掉了花開時暖的季節?
我把天空的雲紮成一束純潔送給你
送給你唯一的頻率。遠方是無止境的弧線
猶如你身影的跳躍,在另外一頭的另外一頭
依然是遠方……
註: 美國國家海洋暨大氣總署(NOAA)數十年來都在追蹤海底的一個聲音,它聽來像是鬼魂的嚎叫,也像是低音號的鳴奏。其實這個神秘聲音來自一隻名為「52赫茲」的鯨魚,由於牠的歌聲太獨特了,獨特到只有牠自己聽得見,因此至今仍無法找到伴侶。
<冰箱1.0>
那只老舊的冰箱罹患了阿茲海默症
所有的生鮮,在記憶裡庫存
漸漸發出腐味,是否
有些壞毀都有一個共通的模式?
漏尿,眼淚結霜,偶爾流涎,恣意為是
嚼不動現實的語無倫次,堅持一生的骨質漸漸流失的撐
視界模糊,看見過去的單純美好,學不會眼前愈來愈多的複雜按鍵
意識的電源恍惚,慣性成為脾性
曾有過的意氣風發,在被定義為冰箱的身分下
榮光與狼狽並存,被生命的有限性引退
於告別儀式中,以妝扮、鮮花、被言說……
虛擬活的再現
骸骨還諸大地
有一些未竟的語詞,都被埋葬於
無人關切的巨大沉默
偶然被解構:
感謝你一生冰冷的奉獻
<訪談筆記>
在故事來臨之前,早就有跡可循
一片雪白,開始因為暖化而龜裂
記憶的霧靄不斷襲來
(且讓我們斟滿一杯茶吧!)
一頂斜帶的帽沿,時光
滑行在拋物線的頂端,彼時
你正百無聊賴的青春,為了躲避空襲
裁縫著鄉間的
日與夜
臨空而過的呼嘯,夜的蚊蚋
在睡夢中,日語、台語、ㄅㄆㄇ
語言跨越了國,母語
來自最初的味蕾,鄉愁在唇齒間
構築樊籬
(宿命的風,極其燥熱
不同的窗口,不同的
隱喻)
二二八的煙硝,是對舌的閹割
昨日的裹屍布,今日國王的新衣
民主的宿疾,微微陣痛
(隔夜的茶,總是特別苦澀)
且隱忍來時路,地圖尚未
繪製完整……
古遠照片的色澤,一張張
召喚衰老的夢想;一間
玻璃的囚室,女人
在時光的顯影裏
被婚姻裹腳,母性與子女
是理想的保護區,且讓
過冬的翅膀得以棲息,儘管
沼澤已遠,叢生的濕氣
四季仍舊來來去去
這南管歧誤的獨奏,隱含著
口傳歷史的走音,但是沒關係
音符如水,我捕到了魚
滑不溜丟,新鮮而古老的
品種,溯流
而上……
(且讓我們新泡一壺文山包種茶,好嗎?)
<秋老虎>
他體內迸地一聲跌落成片
秋陽炙烈斜射,薄影驟然
醫院門診第50號,那是原本預定的行程
問診那年的刀痕,蟹足橫向地繼續嚙行
護士叫號:「50號!50號!50號……」
一個著了火的人形幽幽起身
無法抵達的此刻
護士左顧右盼
「51號!」
季節燃起錯過的疤
沒有人知道那條導火線
<愈夜愈美麗>
九份老街被雨滂沱地浸濕
石板的街道渠無人影
只剩他濕透的外套晃得有點沉重
步伐無聲,隨著燈籠一個一個地數去
屬於他的第五十盞燈也正悄然微光,回頭一望
他杵在一條靜夜蕭索清冷的孤街,該看的都看過了
不過就是那些複製的懷舊情調,有點熟悉卻已然不再
往前一探,天還沒亮,異鄉的人都擲去了他的白日
夜拖曳了一隻貓優雅地走來,定了定神,他們確定彼此的無害
他的影貓似地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梳理自己內在纖毛的敏感傾頹
抓了幾隻蝨子,放進嘴裡,血的滋味,像未醒紅酒般地酸澀
他「喵」了一長聲,有些聲音要像動物一樣地嚎哮
對著遠山,叫出一片霧,一群貓都來了
他們彼此磨蹭,嗅著體味,繼續鬧著夜的衰鬢
路燈皆醒,小徑階梯嶙峋山城堆疊,該貓的都貓了
他結紮自己不再繁殖,血的語言
燈都熄了愈夜愈美麗……
<對面>
1.
一粒蚌,該在吞吐間迎水波的來去
還是在沸水中,吐出被定義的鮮美?
誰會想過,關於死亡。
2.
我的身體佈滿開關, 從沒有人按對
直至出現以後,卻只想借個光。
3.
醒來之後,發現又坐過站
這樣重複了一萬七千一十次
終於發現,我是真正的旅者
或許,我是偽旅者
從未抵達
4.
地鐵的網絡,依寓棲留我
在速度間行進,進入智慧型手機
跟所有的旅客一樣,失神的笑與專注
駛入呼嘯沒有導航的的軌道
5.
我的心神,早因疲憊
出境了好幾回
6.
在地鐵的永夜中,飽含抑鬱
在電扶梯的輸送帶,回到平面陸地
極其被亢奮地永晝
我感到冷,並且遇見極光
一場無來由的車禍
讓我身受晝與夜的艱難
2015/3/28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