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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失去

发布: 2015-1-15 19:54 | 作者: 苏笑嫣



    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了许久,脑中空荡荡没有任何意识,待到回过神来也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知道他确实是在身边,然而却没有现实感。天还是黑的,只觉得她和他是黑夜中的一个核被深深包裹、压缩在一个沦陷入黑暗的洞穴里,外界与两人无关,真实也与两人无关。
    他还在她不知道的梦境里,偶尔说一句简短的梦话,但都含混不清。睡梦中的他还穿着白天的那件条纹衬衫,不过脱去了外面套着的毛衣。没错,在她的记忆里他总是偏爱衬衫的,至少她见到他的时候总是那样子。不过说到记忆,他在她生命中出现的时间目前为止实在是太短,见到他的次数又少得可怜,对于他的“偏爱”她在生活中的了解倒不如她在他照片里了解的多,可就是那一丁点的记忆在她的心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甚至当时她曾像第一次恋爱时一样地想过,要和他幸福地过一辈子的。
    他就在身边。她想。
    她伸出手去,胳膊微微颤抖着慢慢靠近他的脸,指尖就快触到的时候,她停下了,手臂僵持在半空中,手指的神经依然在不听使唤地抖动着。她看着自己停滞在空气中的手,前所未有地感觉到空气厚实的质感和拥堵的存在。是的,它压迫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看着她原本伸向他那张脸的手缓慢移动,轻轻搭在了他的刘海上,捋过了一下,又是一下,极缓的。她还是微微地笑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心绪不宁、潜意识或是寒冷?总之她醒了有几次了。每次她都会牢牢地注视着他观察上半天。摘掉了眼镜的他实际上要更帅气一些,他并不近视,戴的是平光眼镜,仅仅是因为自己喜欢。她想,或许那对于他也是一种生活态度的问题。她从未获得足够的时间来熟悉这张脸,但它是那么令她动容。然而她又仿佛熟悉那张脸、熟悉那张脸上的表情,尽管她之前一再想忽略或是视而不见。
    他就在身边。她又确定了一次。
    仿佛是要证实她的正确一般,他喉咙突然动了动,然后微微蜷起身子,头部因为蜷缩矮了下来,同时因此而离她很近。她稍稍一怔,笑了,把自己的头稍稍侧了一点过去,正好和他靠在一起。她还是不由得把嘴唇微微抿起了笑意,在发现自己在微笑的同时她不无无奈地责问自己:“你在做什么?难道这真的有那么幸福足以在不受大脑支配的情况下让你不自觉地笑?”
    答案作为事实是确定的。然而想到他实际是并不属于她的生活里的人物,想到他天亮以后以及未来的日子里又将像往常一样毫无踪迹,想到他们完全不同的生活轨道,想到他的心里其实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她的心如此空荡,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微弱而疲惫的呼吸声。纵然两个人的头轻轻靠在一起,纵使她伸手捋过他的刘海扫过他的手臂,都是那样遥不可及的触手可及,想到这里,她的笑容愈发充满悲凉之感。
    她确实是冷的。房间里的空调和暖气不足以抵抗她的寒冷,睡之前她并未有所感觉,反倒是他,总会说怎么这么凉,然后站起身子迎着空调的热风,而现在他在她的身边睡得很踏实。可是没有办法,她只能抱紧双臂让自己稍稍暖和一些,她僵硬得就像一只凉了的烤玉米。其实她想,如果他能抱住她该有多好,可是这没有可能。是的,没有可能,他们实际是那么遥远。隔着那些短暂而略显尴尬、但对于她来说却又刻苦铭心的回忆,就像隔了一个时空的距离。
    躺下来的时候她便侧过身子,面对着他,看着他在她的身边,而他只是平躺着看着天花板,除了说话的间隙偶尔侧头看她一下,他都是不肯面对她的。他今天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俨然已经是意料不到的事情。
    他们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要不是前两天她新传了几张相片在网络相册里引来他的评论,他们几乎就没有联系的。那些评论和回复打开了一条通道,她和他偶尔又相安无事地说起话来,都是些闲来的调侃、无关痛痒的话题。她以嬉笑的语调和他谈论,就像日常生活中的朋友。两个交错的人,没有厮闹,没有拥抱,都穿着柔软舒适的鞋子,就那么轻巧地走过彼此,然后假装都睡过了头,忘了好些事情。而她已经不在乎他在聊天中称呼她为“孩子”。这个称呼以前是有多么令她心痛。然而她是真的不在乎了吗?当她刚刚想要关掉电脑睡去,如果他发来消息,她便一定要等到和他的聊天结束才安心地闭上眼的。可是这都没什么了,她想。他们不过是以朋友的身份相谈,他们安身于自己的生活,他和他的女朋友以及——她和她的男朋友,大家都相安无事平平淡淡地过得不错。都是应有的秩序。
    昨天,也就是周五的傍晚他和她聊天,他问这些天你都在做什么。她说没做什么,很无聊,都想抽烟喝酒了。他说你这孩子没救了。她发给他一个吐舌头的笑脸。他说,真的你少折腾点吧以后还得要孩子呢。她说,这事有点悬。顿了顿,她又说,我隐约觉得我以后是要孤独终老的。他说,胡说你。她笑笑,答,没有,就是这么觉得的,然后也不觉得有什么。他说也不知道你这是悲观还是潇洒,你总是这么按自己性子肆无忌惮地活。她又笑,在屏幕这边想,就是这个样。
    后来他们聊到一些孤单的朋友,远离家乡,现在临到年关还被拖在合租房里。她却说至少他们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过日子不受他人的约束与限制。至少能想抽烟喝酒的时候就抽烟喝酒吧,她哈哈一笑,说道。他无奈地答,你就是忘不了这个。
    偶尔来一次倒也是畅快,她说。确实她并不是烟鬼酒鬼,她懂得节制,只是觉得生活也需要那么来一下,需要肆意本性的东西。于是她开玩笑,说,要么你出来陪我喝点。她原以为她就那么一说,他便也那么一听,两句话这个话题就会被推到消息记录里宛如从未出现过,就像一颗并未期望自己发芽的种子——它知道那阳光不是自己的,于是它就不会生根发芽。
    可是那阳光偏偏就射了过来。
    他说,那好的,晚上给你打电话。种子在昏睡中遇到阳光竟是措手不及,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于是它听到自己骨节在地下暗自咔咔地生长的力量。
    可是这也没什么。她告诉自己。这个见面将会很正常,甚至有些尴尬也是可能的。于是她甚至没有换上什么好看一些的衣服或是好好给自己画个妆。喝点酒聊聊天而已,根本不用在乎这些,我已经不需要取悦于谁了,她想着。
    “我倒是不介意。喝个酒嘛就是!”于是在他说他得先去洗洗总不能蓬头垢面的时候,她这样说道。
    她到路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他,对于她,他总像是在一丛七扭八歪的杂乱植物中傲然挺立的一棵树那样显眼。他面朝北,等在人行道旁,大概以为她会从人行道那边走过来。实际上他是背对着她的。像往常一样,他穿着他的一身黑,黑色呢大衣、黑色直筒裤和黑色UGG,手里的香烟间歇放到双唇之间。她突然想起自己也是穿的一身黑,黑色棉服、黑色哈伦裤和黑色豹纹的松糕鞋。
    “自己一人儿这儿抽得挺爽啊。”她走到他身后笑着说道。
    他没有应声。于是她移到他身旁,探着头看他。他这才扭过头猛的反应过来,“哦哦”两声伸手摘掉了白色耳机,然后说道:“小堇你来了啊,刚才听歌呢。”
    她笑:“还不赶紧也给我一根?”
    “又见到你了,博尧”,她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点上火,想着,狠狠吐出一口烟来。
    “我竟然又见到你了,博尧。”
    “去吃点东西吧。”他提议。
    小堇笑着挥了一下手中的烟:“我可刚点上。”
    “哦哦,你先抽完。”他连忙说。
    两个人打车去吃饭,像从前一样,博尧拉开后座车门让她先进去,然后自己坐到她旁边。她熟悉这每一个细节,然而她知道这都是礼节性的,不再有任何含义——甚至以前也是没有任何含义的。她和他各自坐在后座的左右两旁,她看着前方,突然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以前一起坐车他的左手都是会牢牢握紧她的右手的。自从分手以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坐车。想到这里她不禁想扭头看一眼他的双手,回头过去的时候他正如长途跋涉的人终于找到栖息地一般,终于卸掉了一身的坚持与疲累,长舒一口气放松在座位上——双手就搭在身体两旁。显然他并未因为手的事情而不自在。只有她自己想到了这些。
    “看你照片,前两天自己喝酒玩呢啊?”他迎上她看来的目光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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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除 引用 Guest  post at 2015-1-15 21:15:52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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