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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细雨一样新鲜——杨子云诗歌印象

发布: 2012-10-05 08:35 | 作者: 刘向朝



    这就是诗人的整个人生,所有的爱恋和欢欣都被一场更细小的雨所包绕。“树木犹豫不决”而“叶子立场鲜明”。这是一场自我的背离与臣服的拉锯战……人生就是这样,在不断地与自己的搏斗中走向“马路对面”。

        在“湖南诗群”中杨子云一直是我比较关注的一个,这份关注缘自于其诗歌本身的女性特质。在她的诗行里我看到女性视角中岁月的辗转与宁静,分离相聚的忧伤与欢欣,爱情的追寻与叩问,涅槃般隐忍的撕裂与痛楚。 
        杨子云这些年来以“魅力兰朵”的身份活跃在诗歌网络上。天涯、橄榄树、莽昆仑等网站是可见她的身影。她自己曾经说过:“我觉得是网络的出现给了我一种以诗人形象面世的可能。”她最初的诗歌作品贴在榕树下,那首《一只南飞的鸟丢失了一根羽毛》牵引了上千网友的目光,后面跟了三四十篇评论。组诗《爱》系列共七首,这七首诗受到众多网友的喜爱,在天涯舞文的一次民间诗歌评选中,被网友们授予 “爱情美诗歌最高奖”。这一组诗后来在《诗林》杂志和诗故乡网站联合举办的“爱情诗征文”中获得了“红玫瑰真情金奖”。
        网友们的激情一度感染了她,激励她不断写出好的诗歌。她在网络上写的诗经常被《诗刊》、《飞天》、《诗林》、《诗选刊》等杂志采用。很多人都是在网络里开始写诗,被称为“网
        络诗人”或者是“诗人”,很多曾经活跃在网络上的诗人不肯承认自己网络诗人的身份。杨子云认为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就像于坚说的:诗人只存在于他的作品里。
        
        情感的叙事:诗歌里流淌的爱情故事 
        
        杨子云说:“我之所以写诗,是因为自己性格里那些明媚和忧伤。我用诗歌表达自己某一种强烈的情绪,安抚自己的内心。”她的诗习惯于女性第一人称的述说,女人既是她诗歌的抒情主体也是载体。她在诗里坦露着做为女人的敏感与细腻,不安、偏执与伤感。
        杨子云的整个诗系列就是情感和感情的叙事。她的很多诗带着叙事风格,抒情与叙事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很多诗就是一个故事,每个故事都关乎爱,就像她自己说的她的每首诗都不是空穴来风,都有着背景故事。她将平常生活中的感悟借助对话或者场景表现出来。每一个清晨、每一丝风、一场细小的雨、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一片没有人在意的羽毛、黑夜里寂寞的舞蹈、雪夜里的爱情、白天行色匆匆的身影、熟悉与陌生都能成为她笔下美丽而又灵动的瞬间,都可以成为一个故事的主体抑或载体,将你带进某种情境。
        杨子云用诗歌记录女性遭遇爱情时的种种情怀。读完她的诗就如同谈了一场又一场不折不扣的恋爱,品尝了恋爱中的酸甜苦辣:相识相恋,相聚离散。诗中记录的是她自己的心路历程,你从诗中能感受到爱神降临时突如其来的喜悦、热恋中的那份火热与激烈、爱情消退后的迷惘与隐痛。相爱的过程中有情绪的起伏,被爱时有“人人都说佳期苦短,也许我们来日尚多”(《可我为什么要悲伤》)的淡淡悲伤,这种悲伤源于爱的天性;诗中还有着女人对于爱情最朴素的愿望。在《最北的植物园》里杨子云这样描写爱情:你对我说起,这个世上/ 最北的植物园/你说,在遥远的北极/一个叫喀拉半岛的地方/ 地球上最北的植物园/ 在那里子子孙孙/ 你说,谁都知道,在地球的那一纬度/ 阳光稀少。数不完的暴风雪以及霜冻/ 即使是最正常的夏天/也不能权当爱情委身的住所/ 你说,有一些从不做声的水草/ 在这里茂盛生长。有亮丽的水果/ 点燃寂寞的雪野。有一些苍老的身影/ 在零下33℃的清晨,相携着把岁月行走。这首诗是个很美的爱情故事。她的很多诗是语词的盛宴,而这首诗恰恰因为它的不甚雕琢、因为它的简单而成就它的美丽,在呢喃低语中表达出自己的意愿。借助自然的奇观来表达人类爱情的理想,最朴素的愿望在水草和水果身上闪烁。最北的植物园却是爱情的乐园,最严寒的地带却没有寂寞的身影。而那个与最北的植物园相对立的世界在诗歌中却一直没有浮现,那就是我们生活的中心。当比人类更翠嫩的生命能固守住生生世世的诺言,浮尘里一贯的背弃又如何理直气壮?整首诗就是一个爱的传奇,生活中的人们对爱情、生命和力量的向往。她的诗歌即使是一些表达某种情绪的絮语你也能从中捕捉到某些故事,某段人生。
        这爱中会有怀疑与对立,杨子云的诗里总是徘徊着另一个身影 “你”,那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深情凝视,也是女人与男人的情感对话。如《最北的植物园》、《往返》、《雪夜,我在麓山》、《青青竹林》、《此刻》等。对话的两者更多的时候是处在一种对峙的状态,是倾诉也是寻找。从对方那里很难找到自己作为女人所需要的安稳与踏实。诗中带着几分对方无法察觉的忧伤与愁绪,这份思念与追忆成为躲在人后的自语。如《大雪之后旷野乖顺》:我与我的猎户,终于重逢/ 重逢在松涛声紧的麓山雪原/ 我选择站在猎猎的风口与你说话/ 逆着风吹的方向,你能看见/ 我在风中,等你/ 你跟我说起过生命脆弱/ 天边的猎户,我知道,你只有一些些/微弱的光辉可用来将我缓缓包围。那样真切的情感总能将你带进她的生活与世界,抑或勾起你类似的伤痛。每读一次我的感觉就更强烈,那是一次对自我、也是对女人丰富内心世界的解读:无数失望、期盼及与生活的和解、新生。细细读来淡淡忧伤里有着深深的创痛,这源于她表达的力度。         
        诗中有着两性关于爱情的和解,正如她在诗歌《我不再写诗》中写到这种和解“我放下,像细雨放下微凉,像阳光放下灿烂”。爱情由朦胧的向往、炽热的交融到最终的缓和与消逝。我们读着杨子云的诗就像遭遇到了一场美丽但却无法圆满的爱情,有着眼神温柔抚摸中的战栗、掌心相握时的明媚、漫漫长夜守候的心碎、狂热褪色后的无奈与凄惶。
        
        丧失和追寻
        
        现代情感的困惑和喧嚣的爱情、永无归宿的处境和漂泊的宿命这些是她诗歌表现最多的主题。这源自于她自己敏感的天性,对外在不确定性的一种个体回应。正如她自己在《浮幻七月 》里对她这些年来生活的描述:“这么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片刻的拥有,长久的丧失,我已经习惯了生活在丧失里。这也许于我的年龄不符,但这是我活生生的日子。”
        在《五月之夜:追忆南屏晚钟》里,诗人在五月之夜写下了对美好事物的追忆和对正在消失的事物的怀念:“在五月之夜,许多人用大好光阴体认命运的安排”,“许多人/讳莫如深啊,许多事没了交代”,而“在五月之夜写下的追忆”只是些“夭亡的句子”,只能“杜撰出哀歌/墓碑,松树和白色小花”。“流落荒城,两手空空”,“春去冬来/无异于石头落水,什么都不曾发生”/“虽说分道扬镳的两人互不相欠”,而“内心的深痛如似火车站的时钟/三支铁臂,绞刮胸口”。整首诗就是对一切丧失的事物:消失的南屏晚钟、逝水东去的日子、变小的人生、被爱人辜负的女子、分道扬镳的爱情等等的一种祭奠与缅怀。在《浮幻七月 》里她写道:“我像品味柠檬红茶里柠檬轻轻炸开时细细的酸味一样品味我不断丧失的生活中渐行渐远的淡淡甜味。我清澈的目光很容易洞穿华丽背后不堪的苍凉,我知道我必须用双倍的苦涩为一份单薄的幸福‘买单’,我平静地接受这不包含任何公平因素的契约,丝毫不想有任何怨言。”
        现代社会里人们丧失的何止是人与人之间的那部分包括爱情在内的赤诚,还有自然的和谐、人类以外的其他存在的消亡。《失踪的林地》里通过不同的时间穿插见证了林地的存在与失踪:

        许多年后
        我终于明白林地失踪的真相
        那孤僻的区域
        在我很小的时候
        一次和父亲一起见过
        
        那时是冬天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片林地
        之后我再也没有找见类似的地方
        那孤僻的区域
        我不停地问过许多人
        人人都说不知道
        
        四十年后
        父亲重新回到他出生的村庄
        在日记中,他写道:
        “一切景物都变了
        在1959年的冬天,那些树
        从此消失不见”
        
        “我的大哥也是砍树的人
        他还帮忙把木材拖到沅水码头
        那些被遗弃的孩子
        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那个微风轻吹的九月天
        我和父亲在遍地野菊花的老屋场漫步
        一些纤细的花粉
        以每分钟十米的速率冉冉升起
        它细腻的语言和父亲的沉默
        使我疼痛
        
        父亲说:“那是梦一般的林地
        凡是见过它的人
        就一辈子也别想把它忘记” 
        
        这是一个关于林地的故事,很多年以后林地消失了,“那些被遗弃的孩子/ 再也没有回来过”;“梦一般的林地”、“见过它的人”“一辈子也别想把它忘记”的林地就这样再也没有回来。这一事件却是两代人的疼痛。小时候的困惑、成年后的懂得、失去的疼痛、林地的命运就在这么短短的诗行中穿插而行,那么尖锐地呈现,产生触目惊心的效果。
        所有的丧失是内心无法解释的心痛,而人们面对失去,习惯了“平静,安详/不喊,不叫,也不劝慰”,习惯了自我安慰:“不愉快的事,都会过去,我们的一生都会过去。” (《五月之夜:追忆南屏晚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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