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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随笔(五则)

发布: 2016-6-16 15:53 | 作者: 朱赤



        1、从舞蹈语汇里悟诗                      
        组成一个舞蹈的最基本的单元,是舞蹈语汇,所有的编导构思都是通过这个重要手段得以完整表达的。一切现代化调度,如没有语汇这一本质性存在,都将是空中楼阁、水中花月。
        诗到语言为止。诗的语言当然和舞蹈语汇不同,一个是文字,一个是形体动作,但本质意义是贯通的。
        语言是诗人得以抒情的唯一工具,不管诗人的想象力如野马奔腾或如风起云涌,都将通过语言去完成。诗人往往内心异常丰富活跃,但形于文字却又不能尽美,这是诗人语言感觉状态欠佳,即使诉诸文字,也是言验证尽意。
        当然,完全表达了诗人内心情绪的并不一定就已经是一首好诗了,任何文学形式,并不止于表达作家个人的情绪,还在于作品的内涵于整体社会环境的关系。
        解决语言的新鲜和陌生感,是诗人比重的光荣神圣义务,是诗人追求的永无止境。关键在于怎样解决,怎样才能常鲜不败,常新不旧。
        对此,诸多论家每每谈及也都离不开生活的源泉。生存世界是鲜活多彩的,是日新月异的。生活是一切语言创造之母体。
        一切新鲜的语言,总是和时代社会的政治、经济紧紧脐连的,近十年来的新鲜语言,是既有的词典难以包容的。这些语言在群众的口头上生长成活,在报刊杂志及文学作品中承认和首肯,也被诗人不断的体验中选择和创造。语言是人民创造的,具有先锋性的诗人更是优秀的人民语言创造者。
        到江河湖海去击水畅游吧,去获取搏水的欢欣,去获取丰富鲜活的语言。
        让诗的语言,像舞蹈语汇——优美动作一样,从我们蓝色稿笺上站起来,翩翩飞翔
        
        2、花朵不是诗
        花朵不是诗,蜂蜜才是诗。
        诗歌,不在花瓣上,而在花影里。常常,花非花。
        花瓣只是直观的生物表象。而诗歌,该在蜜蜂的吮吸里,该在吮吸花汁后的酿造中。她该是感知的,而不是客观现象的复述。她不是说文解字式地阐述一件事、一个理念、一种状态。一切停留于事物表面的韵律语言,充其量是美文。当然,好诗也该是美文,但美文不一定是好诗。
        可以克隆小羊多莉,甚至克隆更多智能动物,但诗歌不能克隆。诗歌是以其原汁的生命基因,从新排列、组合、创造,给予新的血肉灵魂。
        且读一节诗:我站在这里/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为了每当太阳升起/让沉重的影子象道路/穿过整个国土”(春风文艺出版社“朦胧诗选”《结局或开始》)。影子变形为“沉重的道路”,读来受到强烈的震撼,使人感到自己的影子和心也象被拉长了一样。
        再读:年轻时/如羞涩的蓓蕾/无法启口”(席慕容诗选《疑问》)。这种欲言又止的心态,精当表达了心灵密码的破译。
        再读:冬夜带着牛排味/凝固在过道里/六点正/烟腾腾的白天烧剩的烟蒂/而现在阵雨的骤然把萋黄的落叶那污秽的碎片/还有从空地上吹来的报纸/裹卷在自己的脚边/阵雨敲击着/破碎的百叶窗和烟筒管/在街道转弯处/一匹孤独的马冒着热气刨着蹄/然后路灯一下子亮起”。英国诗人艾略特寓情于景。,借都市冬夜景物作用于自身的感受,表达他默然孤寂的情绪,以及他对现代城市文明的批判态度。该诗让你从表面景象中,憬悟表象后面的一种沉重与无奈。
        再读杜的古体诗“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名句,诗人没有停留在花泪的描摹上,而是挖掘深层的感受“恨别鸟惊心”。原来,他之所以感到花也溅泪,是因为痛心于国破山河改的忧患,连鸟也因战乱流离而凄惶惊飞迁居。对此司马光《诗话》中曾评说“古人为诗善于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
        古人作诗讲藏,今人作诗也讲藏,只是藏的方法不同。以上四例,都藏得各有千秋,都由语言的变形取得意蕴的转化,改变了原初的直观印象,增扩了内涵,升华了意境。
        藏是为了让人看到表象后面,更本质更具美学价值的东西。而不是有人为了美,竟不吝冒着受风寒的危险,穿件露肚脐的短衫,把不美的地方给人看。对于一切美的欣赏,留个想象空间又有多好呢!
        可以说人比花美,但花只是花。人和花都是物质本身,而诗是精神产物。有首写春天的诗《斑斓》,以一辆“温暖的童车”为象征,步步深入季节:温暖的童车/展开会唱歌的翅膀/穿过去冬的沼泽/穿过盐碱与板结/穿过鸡鸣一样鲜活、子宫一样斑斓的土壤/以蜜蜂的姿势舞蹈/以萌芽的姿势茁壮”。试想,一辆具有象征意义的温暖的童车,展开翅膀,唱着歌,穿过公鸡啼鸣的清晨时光,穿过繁衍万物的圣殿——子宫一样神圣的大地土壤,并以勤劳蜜蜂和草苗萌芽的姿势,这是具有美学价值想象的语言。如果,抒写春天只停留在平面直观上,如冰消雪化、桃花盛开、李树银白、鸟儿啼啭等等,人云亦云,人见我见,毫无想象空间,那读诗干吗,到户外去看看不就是了!
        
        3、空鸟巢里的诗歌
        窗后的高高杨树上,那只空空鸟巢正在冬日风中摇晃。也许它就会刮落地上了,每次我伫立窗前总要冒出这样的担心,心头袭过丝丝悲凉与酸涩!
        空空的鸟巢,似乎与诗歌不搭界,从直观上可以这么说。不过,我确实由此想到了今天的诗歌。
        今天的诗歌是不是也有些像这空空鸟巢,挂在枯黄的枝桠上,摇摇晃晃?鸟巢犹在,飞鸟无踪!
        环境污染成为工业文明与生态平衡的致命伤。鸟儿急需保护,爱鸟活动也就有声有色起来。人工鸟巢为可爱的小鸟营造了一个爱心家园。我们的诗歌,趱行于现代文明的多彩风景,可也有几许生态失衡的迷乱。           
        订阅了多家诗歌刊物,一年到头阅读诗歌不下数千首(尚不包括读诗集),好诗当然不少,但按全部刊发作品的比例来看,耐读的似少了些。一些令人难以卒读的诗作,不外乎感情寡淡、语言生涩、一厢情愿。或者缺少美学意味,流于自然主义的粗浅;或者故弄玄虚,充斥神秘主义的造作,等等。这些诗歌就像悬挂在枯枝上的空空鸟巢,只有形式,没有灵魂。
        诗歌这只神鸟,是不是也需要动物保护法一样地受到保护呢,当然不。诗歌自有她自身的生态习性。
        诗歌是一种生命活动的高级释放,是由普通人性向特殊神性深化。一首诗歌的诞生,总是伴随诗人的心理、审美、经验、文化、理想、血质等等因素,有意或潜意地酿造的。语言是诗歌唯一的传达工具,但诗歌所产生的冲击力,又远远超越语言的樊篱,这就是诗歌独具的魔力。就像鸟巢因鸟儿的存在而生动、活跃。因此,诗的语言它不仅是一个载体,还是一个具有生命力的栖养飞鸟的殿堂。
        一个人行将临终时,需有人哭喊他。他在一场亲情的呼唤中缓过气来,握着亲人的手再慢慢离开人世,脸上露出一丝最后的欣慰。这种亲情的呼唤和欣慰,不是一种可任意拆装的框架,而是一种抒情方式。
        空空鸟巢里的诗歌,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值得思考的诗坛现象,也给诗歌创作提出了高标准严要求。多一些真性情,少一些客里空;多一些血性与燃烧,少一些玄虚与魔方;多一些广纳与责任,少一些傲谩与偏见;多一些民族与时代的观照,少一些寻死觅活的矫情。短诗不精,再短也长;长诗写精,再长也短。
        如何让诗歌真正成为灵动飞翔的鸟群,而不是一只摇晃风中的空巢,是不是该在诗的门楣上写上“炮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
        
        4、舞蹈、服装与诗歌
        随着人类社会日渐文明进步,物质生活的不断丰富多彩,人们的精神需求空间也不断扩大,作用于精神领域的创作空间也随之拓展,呈现需求与创造的多元格局,即使有时创造滞后于需求。
        舞蹈,在多年以前的印象里,是以人体美的肢体语言表达一种情绪,模仿一些动作并加以美化。其创造手段只是凭借直感抒情并审美描摹。而近年来的舞蹈,已经从单纯内容发展到多重内容,从表象的美化发展到内心情绪的张扬、生命内涵的关照、叩问。常常具有了超现实的想像。仅看全国电视展播金、银奖《扇舞丹青》和《伞》,便可作证。
        服装,也是已从御寒——遮羞——装饰,强化成为以人为主体的个性美、色彩美、文化品味。服装,已不仅是人的附属物,而是人文精神的展示与延伸。
        舞蹈和服装的变异与进步,使我们感到了心灵冲击的快意。其进步,是与服装的国际间横向移植有关的;是与从现代舞中吸取营养有关的。由此就想到诗歌创作也该有个思迁的突破,寻求第三条道路。一味固步自封,原地踏步,总以为自己不接受的就是异类,只会阻碍发展拓新的脚步。而食洋不化地卖野人头、空穴来风、故作高深、以形而上为幌子,贩卖生涩的玄学当然更不可取。诗歌创作曾一度风流,那是舒婷、北岛、顾城时期的创新。向舞蹈、服装学习,也会有新的风光。
        所有的艺术作品,都该是精神的升华。不论是审美还是审丑,都该是艺术的、空灵的、想像力的。那《扇舞丹青》四季变换的和谐与含蓄、独舞演员的灵动与激情,给人的美好想象与享受已远远超越了舞台空间。这种极具浓郁国粹内涵的精品,却又处处扬溢现代气息,一目了然而又想像无限。我们的诗歌创作也会从中得到启示的。
        说一句老话吧:“梅花香自苦寒来”,诗既然是文学中的精品,那诗人理应更应艰苦更为认真与真诚。多吸取些优秀民族底蕴的诗外功夫,多多地观察、体验生活。少些商业性的炒作与投机。努力改变目前诗坛“门庭冷落车马稀”的尴尬局面。
        
        5、怀旧情节里的诗歌情结
        拂去岁月的积尘,从一封已经退色的信封里抽出发黄的信笺,立刻会把你带向一个遥远的时间背影。或者,打开尘封多年的相册,翻看一张张几乎有些陌生的相片,顿时往事如烟如雾涌来,心潮难平!
        此时,你禁不住会拿起笔,涂写几行抒发蕴积于胸的万种滋味。由感而发,缘情而生。那一行行汉字落到纸上时,像注入了生命血肉,突地灵动活跃如一群群会唱歌的鸟、一群群会腾越的鱼。即使这些文字不是诗的形式,也一定是诗意的。或者说是诗性的。
        之所以说是诗性的,是因为这些文字没有停留于一桩老物件的表象记录与复述,而是情感冲击状态下的宣泄,是一种憬悟。是以其不容拒绝的穿透力向你发射。使你为之倾倒、激动,或悲或喜或惊或叹。
        生活中,所有旧相片、旧书信、甚至老古董之类的老物件,都有它一个个动人的曲折故事。就说一块鱼化石吧,它向人们传达的,不仅是一条鱼的死亡,而是一个生命所经历的命运里程,是大自然曾经发生悲壮故事的印证。这是一块不会开口说话的顽石,但又是生发千言万语的岁月伤痕。一个诗人对这.样的石头所产生的联想,往往会超越此时此地的直观认知,诱发出更具深刻内涵的警示,给人以美的熏陶和爱与狠的启迪。
        老年人,总爱唠叨一些过去了大半辈子的陈谷子烂芝麻。一些小吃店,总爱打出传统风味之类的广告以招睐顾客。一盏荧荧油灯,能点燃悠悠岁月里的一段艰难回忆;一盏破旧马灯能照亮一页血雨腥风的战斗生涯。可见陈年旧事对人的感情沉淀与依恋,往往胜过即兴即景。
        而诗歌,正是紧紧契进这一瞬间的、情感闸门冲出的恣肆浪涛,以自然或格律的韵律美,和明晓深邃的纯静美语言,搭筑起诗人与读者之间的审美桥梁。
        怀旧情节里的诗歌情结,具有普遍意义上的审美愉悦。个人情感一旦与大众情感接通,这就是诗歌的社会价值。也是诗歌不同于其它文学样式的特殊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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