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起来看鲁迅
胃很难受，灼热、嗳气，轻微恶心
半夜起来吃一颗白色薄膜衣片
饮下一杯水，无法重新入睡
于是看书，抓住那本《野草》
翻到“复仇”与“秋夜”
掠过一阵西伯利亚冷空气
机会极好，痛楚总很相似
取一柄利刃直指黑暗——
“他腹部波动了，悲悯和诅咒的波”
厨房里一声异响，似乎
卷心菜和莴苣打架
野猫正与微光调情
我抓起一条烟扔将过去
击中虚空，麒麟露出马脚
胃的沼泽释放出空想
“遍地都黑暗了”，只能去
肉薄，把僵坠的蝴蝶
埋入剑兰边上，预告
石油不多，噩梦继续发电
2013年11月24日凌晨，杭州
穿越罗布泊
落日
这个过于复杂的世界此刻被简化，
简化成一条地平线，
总体上直，近似弧形；
一个圆球，内部的黄金液体，
在沸腾中彼此撞击。
然后是：佑护一只金蛋的
无边大地，还有黑暗，
体温缓缓下降的黑暗。
最后，
是一只蝼蚁的遗体告别仪式。
土地
这片土地没有一丝芳香，
只有盐的气息，混凝土似的坚硬，
轮胎碾过，留下疑似印记，
上空连老鹰也不想停留，
尸骸与土块难以分辨，
树荫是这里的前世印象。
奇怪的是，当车子快速驶过，
这片土地看起来却像大海，
僵死的波浪，浪头扑向太阳，
祈求来世的大水。
天空
站在这片天空下，
会有一种幻觉：这是一个布景，或是清真寺的穹顶。
这片天空在模仿艺术，
而非相反。
这不变的天空，是宗教，
是“永恒”的具象。
风
友人对我说，
这里的风一年只刮两次，
一次就刮半年。
我对他说，这里的风，
两千年刮一次，
一刮就不曾停止。
大风
已将罗布泊汲干，露出
征战的尸骨，堆积的恩怨。
2013年10月23日，于新疆若羌
12月23日定稿于杭州
春天
春天是否已经不堪承受？
大团白花被无边绿色所包裹，
几何级数增长：色调、湿度与情欲。
身体里的禽鸟越界窥视，
割草机欢快歌唱。
婴儿的眼睛揉进沙尘，
墓碑们互相朗诵。
春天意味着不胜托举，
散装水泥车疾驰，
紧随其后的胖子司机，
以最大的音量发出噪音。
春天，屋后尽是黑色枪管，
法官逼视辩护人，
被告头顶阴霾翻滚。
春天，连续的雨水擦拭天空，
路灯下，死亡深入堂奥。
2014年4月12日，杭州
俯仰自如
发誓只为背叛，
最优雅的背叛。
不仅如此，他的誓言
对倾听者有饮鸩止渴的效果。
纪念碑耸立，只为
及时塌陷，让英雄滑入黑夜。
“你的升起让世界突然塌下”，
这谀辞怎么听都像地震报告。
人取得王权之后，
对于血统的幻觉也上升了。
如果没有恐惧与谎言，
性，这朵罂粟怎会如此娇艳？
世界呵，若无荒谬
你如何得以完美？
2014年4月23日，凌晨
午夜
白昼是白蝙蝠
午夜是黑蝙蝠
它们互为致意，尖叫，展布宽大的衣袖
它们窃窃私语
谈论着世和界，宇和宙
白蝙蝠吮吸黑暗，如同
输油管痛饮石油
黑蝙蝠吐出白昼就像
一只深褐色奶牛
挤出乳白牛奶
此刻，午夜与白昼
越过零点交颈而眠
白蝙蝠
点燃黑蝙蝠，黑色光芒
穿透白昼
2014年5月16日，杭州西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