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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花又开

发布: 2015-7-16 16:01 | 作者: 楚歌



        和孩子这是个事,最糟糕的是于超是个爱打牌的人, 经常的晚上就去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打麻将,他又没有自制力,经常一输就上千。 玉芬才意识到,他前妻跟他离婚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她直后悔自己那时候没搞清楚,赌徒怎么能长久的过日子呢。 更让人头疼的是于超晚上周末出去打麻将,就要玉芬管着端端,要她做饭,督促他写作业,玉芬想她这算什么事,自己的亲女儿不管,在这给他做老妈子?但是女人是个奇怪的动物,一旦和男人有了身体上的纠缠,就很难放下了。玉芬又是个心软的人,纠结了好久,总是狠不下心跟于超分手。于超呢,其实对玉芬还是真心好的,对玉芬也舍得花钱花工夫。有一回,玉芬和他到一个地方玩,看中了一件风衣,那天不知怎么没买,回到家念叨了好几回。于超到了周末也不打牌了,特意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去把风衣买回来。玉芬心里是真心感动。
        这样子大家磕磕绊绊的过了两年,玉芬终于还是泄气了,那个端端把她整得没脾气,铃子又总不肯搬过来,到了晚上于超出去打牌,她一个人枯坐在灯下,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没法过了。所幸也还没扯结婚证,倒是省了去民政局。有一天于超在外面打牌,玉芬把所有的家当搬回娘家,给于超留了封早就写好的信,算是和他一刀两段了。玉芬一个人走在路上,心里空落落的,看着那路边开得红彤彤的凤凰树,只觉得自己心里也在滴血。对一个女人而言,每一次感情都是一个烙印,时间能把那烙印的颜色冲淡,却是永远都冲不走那烙印了。
        过了不久,玉芬单位财政局开始集资修房,玉芬集了一套房子,自己带着铃子从娘家搬到那住了。玉芬在财政局也干了这么多年了,她业务能力强,很多算账,审计的脑力活都是她在做,可是一直都升不上去。玉芬知道自己是女的,又没有后台,心里叹气。林局长是局里的一把手,他今天到玉芬办公室好几回,头一回是催她出个报表,他看见她坐在那,新穿的连衣裙开口低,若有若无的露出了几分春色,小锥子脸埋在她一头亚麻色的卷发下,心里痒痒的,又跑过来几回,这回是有意无意提到局里要提升科长的事。顺带着夸她“玉芬今天穿这么漂亮啊。” 玉芬也有意无意的说,“嗯,我今天生日。”  “哎哟,那我要请你吃饭了。”
        玉芬心里是个明白人,她也知道林局长一直偷窥着她。她心里也知道现在这些潜规则,但她心里清高,一直都装糊涂,只是这两次升科长都没摊上她,她心里着实生气。她和于超分手也有快一年了,很多个晚上一个人也真的是寂寞难耐。今天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她顺口就接上了,“好啊,林局长这么给面子”。玉芬那天晚上喝了不少酒,她大概就是想趁着酒劲把自己灌糊涂。那天是周末,玉芬把铃子打发去了外婆家,林局长扶着她进她房间的时候,她心里也还是清醒的,只是她突然就恨这周遭的一切,她恨命运老是跟她开玩笑,她要把她心里的苦水发泄出来。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颗野草,一颗荒野里的野草,一颗好多年都没有滋润过的野草。她倒是没让林局长过夜,她觉得在一起过夜得是她真正喜欢的人,他们这样的算什么。
        玉芬听到院子里的风言风语的时候,脸上也不是没红过,她想,自己怎么就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人呢。她那时候那么瞧不起坚强,自己原来也没有强多少。她又想自己但凡有个家,有个男人,也不至走到这一步,不会这么作践自己。可是命运弄人,她觉得自己就像没根的浮萍,到底还是没守住,到底还是随波逐流。
        又过了半年,林局长没有食言,真的把她提成科长了。得到通知那天她一个人跑到老城墙那,坐在河边哭了。她呆呆的看着那静静的河水,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安静的流淌着。她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和爸爸,妹妹也是去这河里游泳,先要淌过一段河水,走到河中心的绿洲再游,那天游完泳,天麻麻黑了,爸爸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小妹往岸上走。没承想,那一阵有人在挖河沙,有个大沙洞,他们三个一下子就踩空了,玉芬听到爸爸叫救命的时候,河水已经没过了他们的头,玉芬在那一刻想的就是,完了,我要死了。但是冥冥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又把他们从漩涡了推出来,把他们推到岸边。玉芬回想着这一段,忽然一下就想通了,那个官衔有那么重要吗?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吗?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玉芬觉得心里澄明多了,她想,她再也不要过这样的日子了。
        林局长再来找玉芬的时候,玉芬就明明白白的拒绝了。林局长恼火的很,“这才刚升上去呢,以后求我的事多了。”玉芬也不搭理他。心想,最多不过把她这科长又撤了吧。好在林局长也不是顶恶心的人,到底也没有撤她的科长,玉芬也不指望以后怎么着了,这没怎么给她穿小鞋就算不错了。这事过了以后,玉芬倒是开始大大方方的找人给她介绍对象了。她也认认真真的相了不少亲,不过总也没对上眼,不是人家嫌她有孩子,就是她没看上人家。后来是表妹王展跟她说有个人是她以前楼下的邻居,复员军人,样子长得好,人也特别的好,老婆得了尿毒症,他把房子卖了给她治病,还是没留住,他现在一个人也快两年了,就是比你大不少,要大个9岁呢,你感兴趣吗?玉芬本来听说大9岁,有点犹豫,但一听他为了老婆治病把房子也卖了,觉得是个有情义的人,就答应见见。
        玉芬第一次和家良见面就觉得对上眼了。玉芬记得是九月底,快到国庆节了,他们约在她家附近街心公园拐角的一家叫百味居的小饭店吃饭。那家店子旁边有一株好大的凤凰树,秋天的阳光透过凤凰树羽状的叶子,碎金子一般的洒了一桌子。小店里的收音机里特别应景的放着陈楚生的那首《凤凰花又开》 :
        
        暖暖的海风轻轻地吹来
        凤凰花又盛开
        远远地浮起一片片红云
        我的梦做了起来
        
        那个下午的美好时光就和着那恬淡纯净的歌声一起刻在了玉芬的心里。家良中等个子,偏瘦,轮廓分明的脸。玉芬觉得他看上去比他年龄小。家良显然也喜欢玉芬的小模样。家良后来说她的眼睛闪闪烁烁的。 玉芬心想那是她没有自信啊,都不敢跟他正视。两个人从中午吃饭一直聊到下午快5点,玉芬要去接铃子了,才不得不分开。玉芬心里高兴,她觉得心里有一种久违的爱情的滋味。玉芬喜欢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喜欢和他说话,她想,大概所有的爱情都是从话语合开始的吧。
        两个人就开始经常约着见了。玉芬觉得家良身上有一种本事,就能让她自然而然的和他亲近熟悉起来,一点也没有陌生的感觉。家良总是叫她小丫头,虽然她知道自己也不年轻了,但是她心里喜欢他这样叫她。她觉得和他睡觉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事。两个人第一次好的时候,玉芬还很拘谨,家良也不急,慢慢的配合她。 到了后来,玉芬就觉得自己心里总是不可抑制的冲动想要。自己的大胆和热烈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以前好似都没有这么强烈。家良笑说她是他的野蛮女友。玉芬问“你喜欢什么型的,温柔型的还是野蛮型的?” 家良说“床上野蛮,床下温柔。”玉芬不由得笑了,她想自己平日里外人看着可不是温柔型的嘛。两个人好了之后就开始聊天,家良以前是个铁道兵,她喜欢听他讲以前在内蒙古当兵的一些好玩的事情,讲蒙古包和马头琴。在黑夜里,她看着熟睡的他,看着他挺直的鼻梁,心里是欢喜的,她想,老天总算是对她开眼了,这样的时光真好。她不由紧紧的抱住家良,好像这一切就会像烟花一样,稍纵即逝。
        玉芬后来回想是不是那一段时光太美了,以至于后来的心疼就对比特别鲜明。玉芬记得那天是星期五,她早上给家良发QQ短信,想约他一起吃饭,家良到晚上都没回,玉芬想,这可不是他。她平常给他的短信他都是第一时间回。他平日里和她在QQ上聊天,他总是敲最后一句话。那几天正是年前,铃子还在学校补课,玉芬去给她送中饭,车子堵在桥上动不了,平日里这里都不堵的,大概是过年,大家都回老家过年了,这样的小城倒堵上了。玉芬堵在那车流里,每5分钟就刷一次屏,想看看家良有没有回她的话。然而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玉芬就给他打电话,总老也不接。玉芬想去他家里找他,才意识到她都不知道他住在哪,原来现代人的联系是这么脆弱。玉芬是个没自信的人,她想家良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又想他是不是知道她和林局长那些事了。她又担心他真的有事,左思右想,心里那个难受啊。
        还好到了星期一家良回了她的QQ,约她第二天吃中饭。玉芬后来想如果她知道那是她和家良最后一次见面,她一定会精心打扮一番,去做个头发, 穿件裙子。 家良总说她的腿又细又好看。玉芬赶到街心公园的那家百味居的时候,家良已经点了一桌子的菜,等在那了。家良那天神情特别的沉重,看起来也特别憔悴。玉芬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再不理我,我就要崩溃了。” 家良也不接她的话,只是很平静的跟她说我们还是分开吧。玉芬好似得了当头一棒,心就一个劲的下坠,好像很多年前坚强跟他说要离婚。她心想为什么,为什么又是我啊。人世百味,怎么给我的都是苦的啊。玉芬屏住气,问“为什么啊?”。家良沉吟了半响,说他妈妈中风瘫痪了。他得要回四川老家照顾她。 玉芬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他妈妈,但一想,她也从来没问过啊。玉芬说“那也不至于要分开啊。” 家良说“我准备长期抗战,一去要多少年我也不知道。我不想耽误你。”玉芬默默的问“你家里没有别的人可以照顾她?”家良说“我是家里独子,农村里的规矩都是儿子管这个,何况我妹妹家里孩子多,我孩子大了,就该是我管。”玉芬又问,“接到这边总可以吧。” “她乡下老太太住不惯。更何况她就怕死在他乡。她不肯的。”玉芬狠狠心说,“那我辞了工作跟你走总行吧。” 家良说“我老家乡下,你去了也找不到工作,再说你还有铃子要照顾呢。” 玉芬一想起铃子就说不出话来了。她心想家良可真狠心,半赌气半认真的说“那我等你,你不回来,我也不找。” 家良说“那又何必呢,我们在一起还不到半年,感情还没建立深厚,现在抽身是最好的了。省得将来痛苦。”玉芬开始抽噎,说,“你怎么知道不深厚,感情一定要和时间成正比吗?”家良愣了一下,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耽误你。”
        玉芬那晚上哭了好久,家良陪着她,话语却是坚定的很,就是要分手。 玉芬看看时候不早了,要去接铃子了,心想下次再和他说,家良就把一个包裹给他,说里面是他给铃子买的新年的礼物,整套的哈利波特。他然后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跟她说“你好好的,小丫头。” 玉芬再想不到那是他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玉芬第二天就发现家良的电话号码不通了,QQ号也消了。他好像忽然就从人间蒸发了似的。玉芬一下子就蒙了,她想,这么狗血的剧情怎么会在她的生活中发生??她打电话问表妹王展,王展更是什么也不知道,玉芬说你们不是邻居吗?王展说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卖了房子搬到新地方也只告诉她电话。玉芬傻了,她觉得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玉芬想起铃子学古筝有一首歌叫“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心里不由得悲从中起。那个年自然是过不好的,玉芬每天就跟傻了似的,神情恍惚,呆在家里,有时候想起来就哭。正月里初中同学聚会,玉芬也不去,原来就不想去掺和,现在家良这事更是弄得她憔悴,哪有心思去。春玲和程程碰巧都回老家过年,她们三个发小倒是聚了一次。程程嫁了个老美,生了一对混血,小卷毛,大眼睛,好看得不得了。春玲也在苏州发展的不错,结了婚,生了崽,买了房子和车子。对照之下,玉芬更是觉得自己凄惨。她心里倒是也不嫉妒她们,她只是叹息,“人啊,都有一个命啊。”。春玲和程程都安慰玉芬,玉芬心里感激,但是知道,这个坎还是得自己走过去。
        冬去春来夏又至。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抹平一切的创伤,玉芬觉得其实并不是抹平了,而是把伤痕包裹起来了,日子久了,一层一层,碰着也不觉得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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