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贈詩選・以繆思相贈
发布: 2015-6-18 10:02 | 作者: 丁威仁
〈天光的帽簷～於教師節向王文進教授與師母致謝〉
我從十九歲的淡水醒來
在視覺的邊線，數字是老化
過度的旁白
那年總是孤寂
孑然的日常少了一個
指南的羅盤
我只是一片苦行的
落葉
而您卻拉起我的手
於初春賞梅
把涼意披在微汗的肩膀
叩響觀音山的
回聲
您說這就是美學
風聲裏傳來虔敬的誦課聲
像是蟬鳴，我終於
理解只有登高
才能從自卑的仰角
抓住天光
我從二十歲的淡水醒來
您把魏晉六朝種成
我的心跳，預言我中年的
尺規，我看見
觀音山雙手
合十
而您的帽簷有光
與一條寬闊的
河
〈情歌捷徑──致妳〉
我把情歌設成詩句的捷徑
許多的共鳴都從曾經
獨居的房間向彼此奔去
回憶總是橫橫豎豎
不知所云，那些失卻
評語的光陰，遺忘了好
肩痛不是寂寞的
還有我手掌裡的太陽
以熱，讓憂鬱免疫
以一首情詩的段落黏成
一本存愛的摺子：
按摩、洗衣、掃地、煮飯
都是高額的利率
一切都是天意
忘情水早已蒸發汽化
在木棉樹下讀妳的
微笑，我就不餓
想在夢田裡，變成
睡蓮，讓妳小憩
一會兒
就算小雨來得不是時候
海上的水花像是霓虹
我原是西出陽關的
歸人，在沙城裡
等待馬蹄不再達達
他們說：梧桐葉落的時候
野百合也會有春天
我總是在雨中致歉
以海棠紋身，只為了
把妳的名字變成
唯一的抉擇，縱使
我的心是一口深深的
冷井，也註定
要為妳情深
就讓我把夢
親手給妳做成春季的
浮雕，在美麗的
稻穗間，夕陽無論
幾度都是紅
就算情關像是渡口
我也願為妳撐篙
剝開每一層
濃霧
妳說我好久沒寫長詩
就在今夜，上邪
就是我的承諾
而後將那些被遺忘的
時光，埋進流沙
或是一個穿越時空
的膠囊，再別
一次志摩的
康橋
然後牽起妳的手
一起捉泥鰍...
〈植栽的國風～致Ｃ〉
序・返古的記憶
妳買了一個返古的花器，在裡面種植孟郊的
詩句：松直百尺，後凋於歲寒。
青竹、金花竹、百合竹像是妳的三種影子：
堅毅的背脊，抽象的情緒與細膩的波紋
因而我攀附在竹節的敘事一同擬古
而花器可以用來隱喻，八片葉子是綠色的
手掌，我的愛情從熱帶涉水而來
於高海拔的思念裡，逐漸蛻變成藥用
的植株，盼得妳能萬壽
妳買了一個返古的花器，種植孟郊的記憶：
直松摧高柯，弱蔓將何依...
壹、相思的澤陂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
桑露是幸福的織造，以水聲和雨點更替濕黏的熱
就像薑科的我，遇見了粉紅的荷，就以情詩
結成不凋謝的花苞
「有美一人，傷如之何？」
我的相思變成滿天星子，在無雨的天色裡
群聚成紅色的繡球，有時像是荒雞總是啼出
如血的花萼，仔細聽，那是妳的暱稱
「寤寐無為，涕泗滂沱。」
雖然木賊的鬚根有如我的白髮，性苦卻味甘
或是清熱化瘀的鹿角草，把妳的暑熱變成
相思的眼淚，這樣就不必感覺刮痧的痛
「彼澤之陂，有蒲菡萏。」
花器裡的腎蕨，把圓形的孢子排成玉狀的羊齒
像我剛洗白的牙，連笑容都經過微調
其實，我們都擁有太多別名，一如柾木
「寤寐無為，輾轉伏枕。」
我夢中的花器裡，妳以康乃馨和海芋裝飾
我們扣緊的小指勾勾，相約今生的
日常不再孤枕
貳、銀河的信物
我們把太陽摘下，做成一朵偶爾
失水，卻仍能永恆的花朵
爆裂的地表發出乒乓的聲響，連微風
都無法吹散菊花的顏色，我只能
把辣椒種在花器表層，延伸擴張的
熱情以及想念
有人說像狐尾的就是天門冬，原來啊
聊齋裡藏有綠色的尾巴，搖曳出
一種養眼的曲線，或許那來自銀河
來自奔月遺留的信物
這是海芋俯身的季節，也聽說壽松
穿上了亮粉，就變成雪，落在
泥盆紀的羊齒裡，等愛
參、花器的宇宙
一種花材是一首小情歌，是誰穿起彩色羽衣
把甘藍歸化成了牡丹，就像我願進入
妳的國籍，就像銀兩是銀柳的雙關
就像我發了高燒，也依然向日
而不向月
一段花語是一個小祕密，荒雞啼
卻未必高鳴，那頂上的冠冕將因妳俯伏
變成鮮紅色的火焰，於我們的熱帶
密生許多承諾的小花瓣
一個花器是一個小宇宙，棕櫚像是我的手掌
裂出無需回憶的光陰，而葉柄的細刺
卻總是傷害了寂寞的青春，與那些被誰
背叛的城南舊事，但妳卻以白色
絨毛，披覆我的殘缺
妳是聖潔的小雛菊，我是解熱鎮痛的
冬青，以過冬不凋的根莖守護
愛情的植株…
肆、盛放的朝陽
沒有一株玫瑰沒有刺，為了建造屬於女神的
國度，我將以時針為劍，別上茉莉
做為愛情的標記
祭壇上，我把盛放的香檳當作祭酒
等待歸航的旅程，敬一杯給親愛
的女神，沒有一株玫瑰想要
以刺效忠
天竺來的牡丹像高貴的女神，在寒帶
與熱帶的交替點，兀自精緻
黛安娜、約瑟芬以及那些走過歷史的女子
都變成懸案，而我景仰的女神
妳卻是引領旅人的十字星
我不是陶潛，卻想像以酒輕拭龍紋蘭
與春蘭的葉脈：「士與女，方秉蕑兮」
我以朝陽覆蓋花器，移去雪景的寒意
女神啊，我願沃以湯茗，向妳的
馨香俯伏
伍、相思的憂慮
妳把繡球拋成一種神功，紫陽的光芒覆蓋
鐮倉的街道，雖然善變的花語像是微風
吹拂我的聽覺，我也只能搓著冷卻的
掌心，在玫瑰的尖刺裡，讓血
證明相思的誠意
聽說星辰花暱名不凋，乾燥的日子
不分晝夜，或許茉莉做為嗅覺的
指引，使天堂鳥堅持朝向陽光飛行
而火鶴的煩惱，變成新婚的紅燭
照亮新妻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