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要靠自己来掌握的
发布: 2012-10-25 15:02 | 作者: 陈昕昕
今天滞留在最后的是两个群众。一个瘦伶伶的眼镜男，一个矮胖的老妇。办事大厅总算安静了许多，从我坐的位置可以清楚地听到，眼镜男向保安急急分辩说他家很远啥的，来一趟不容易啥的。是叫人同情，但是同情这种情绪施予的对象绝不能数量众多，你要同情了一个人，其他境况类似的人怎么办？到头来彻夜不眠连轴转也办理不完。趁着保安同眼镜男纠缠，那位提着布口袋的老妇，本来已经撤离到大门前，临时又灵巧地转了个弯，扭头直奔我们的柜台而来。不偏不倚，不知为何，老妇恰恰挑中了我的柜台。是我面善还是咋地？
“小伙子，是这样的，我已经排了三天队了……”老妇说起话来软塌塌的腮部一颤一颤的，有点像我的奶奶，“……实在站不下来，中间出去坐着休息了一下，回来他们就说我插队，让我从头排起……”
这么一说，我似乎有点印象了。这位老妇的脸仿佛是这两日忙碌工作的一个朦胧的背景……
眼镜男已经被保安劝至了玻璃门外，保安锁上门，回头再来寻这位最后的漏网之鱼。“又是你？”保安笑着说。对了，我想起来了，昨日和前日，这位老妇也是最后离开大厅的人之一。这时连削铁如泥也被惊动了，从座位上起身向我这边走来。
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我二话不说就接过老妇的材料。人家那么大年纪了，总不能再让人明天继续来排队吧，公务员也是人，也是懂得尊老爱幼的。
大家都在看着我，管他。
削铁如泥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对老妇热皮热脸地说：“阿姨，我们这儿实在太忙，不好意思哦。阿姨您要不要喝点水？小杜你去倒杯水来。”小杜就是那个年轻保安，通常被削铁如泥大人当作门房小厮使唤，“阿姨您别急，很快就办完。小勇，别让人家阿姨等太长时间。”
人的心理都是这样，在不需要付出太大代价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忍心拒绝一位小老太太的小小要求。就连美国总统都要不时地抱一抱群众的小孩以示亲民。
总之这时大厅里是一派祥和景象，甚至可以说十分温馨。
可是在下班之前，无意中听见有同事说我老实。不知为什么，这种话总能叫我五味杂陈。
7．
加班加班加班加班。
正在加班打表，就听到脖子后响起一个薄铁片似的嗓音，“小勇，来我这儿一下。”哦，靠近下属说话是个很不好的习惯。首先上级领导的口腔一般比她本人预计的要难闻，其次这种亲密程度会让下属惴惴不安，担心是不是自己犯了什么需要先抑后扬的大错误。
我故作镇定，起身朝削铁如泥的巢穴挺进。
开场削铁如泥照例讲了几句官话，这种不痛不痒的话换了我无论如何也讲不出来，至少没法做到如此郑重其事。此刻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坐立不安了，是升迁吗，是调换部门吗，至于我嘛，既没有往上爬的野心，也没有申请换部门，无欲则刚。……最多只是想想自己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开玩笑，真是庸人自扰：位卑水浅，顶多只能湿湿别人的鞋底，还到不了得罪人的地步。
正揣度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拿起一瞧，是老妈。见削铁如泥露出不悦的神情，我赶忙掐断电话。不到十秒钟，又响了，只好接通。捂着话筒告诉老妈我在开会，待会再打，挂了把手机调到静音。好一阵折腾，小出一身汗。
“小勇啊，你就是思虑不够周全，”削铁如泥似乎开始步入正题，“两个人开会也是开会，开会之前是不是该把手机关了呀？”不过是家里一通电话，这种事只有削铁如泥能找得出由头批评你。但是呢，领导肯指出你这种小错，说明你应该没犯大错，没听说恐怖分子在引爆炸弹之前还抽空放颗小礼花的。我完全安下心来，连连点头。
闹了半天，纯属虚惊。原来只是让我放下现在手头工作，专门负责征地农转非。无功亦无过，不升亦不降。但今天不加班的愿望是彻底泡汤了，记住：一天之内最好别因为两件事和领导正面交锋，弄不好就会给人留下麻烦篓子的不良印象。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电子表格又在频频抖动了，盯屏幕盯得太久。
老弟……我要爆发了！什么时候才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啊！
二．
1．
好无聊。
嘻嘻。
关于我的新任务，刚上手时的确有一阵子手忙脚乱，可是吧，一旦熟悉了业务，它的可爱之处就慢慢浮出水面了。
主要是因为这项工作不需要直接跟群众打交道，村居工作人员把麻烦活儿都揽了，到我这儿不过是打打表，汇个总什么的。所以老弟，选对工种很重要。现在的我简直就跟世外高人一样，独孤求败，盘踞一方，看着凛冽的寒风从我头顶上呼啸吹过。有空就在网上下几盘棋，甩几手牌，聊几场天。可惜棋牌技艺样样不精，打来打去都是个输。下回得闲你发几个棋谱给我看看。
目前手头这项工作只有我一个人在负责，只要按时把结果汇报给削铁如泥大人，日子过得还是风生水起的。唯一要提防的就是有人抓我的差，好比我是一头专门消化残羹剩菜的猪，把其他人的边角废料活儿统统塞给我干。
上个礼拜削铁如泥就干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也许是看我接连几天都能按时下班吧，她老人家心里不舒坦，忽然交给我一摞表格，让我将上面的数据全部输入系统。不出半个小时，我就已经输入了一半，这时我才醒悟到自己在进度掌控上出了问题。
老弟啊，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要急着干完。这种类型的任务自我繁衍的速度是很快的，一旦你做完一件，转眼之间就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等到你面前堆满别人不要的垃圾任务时，后悔就晚了。想象自己是一个患了拖延症的病人，什么事都慢慢来，慢慢来，孩子你慢慢来，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交差。
假如领导来催，你就呈现出一派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如果工作量不够，怎么才能显得这样忙呢？攒起来！你自己的杂务，别人甩给你的杂务，统统攒起来！等催了，你满桌资料，满头大汗，电脑同时开八个窗口，有可能的话桌上的电话铃还响个不停！
如果拖到最后，害得自己要加班，那怎么办呢？
加就加。这叫做曲线救国，围魏救赵，老祖宗的智慧。反正回家了也是上网。
像上个礼拜，待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下方向性错误，我就不紧不慢地到资料室查了一下午资料。顺便跟资料室的老张喝了会儿茶，聊了会儿天。然后抱着一叠五花八门的资料回办公室。从广义上来讲，这些资料迟早都会有用，而且的确和我目前负责的工作有关，务的是正业。
以防万一，我还准备了几个和业务有关的疑问。万一催起来，几个问题抛过去，显示我自己的本职工作还没钻研透，而且正在努力钻研当中，实在无暇顾忌其它。
果然这两日我这儿就清静多了。那摞忙了一周的表格现在还在我手里，今天下班之前再把它交上去。
哼哼，人生还是由自己掌控的。
2．
老弟你最近是不是备考很忙啊？有空报个平安吧。
今天中午和刘大头聊了会天，觉得受益匪浅，在这儿跟老弟分享一下。
刘大头这个人，平时嘴闭得跟蚌壳一样，谁也撬不出他一句实心话。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碰见了他，也许是女儿刚考上重点高中，心里高兴吧，喝了点小酒，他话匣子就打开啦。
原来刘大头这个家伙，以前写材料是很厉害的，算是我们这里响当当的笔杆子。本职的非本职的，各种材料经他一润，无不气理通顺，冠冕堂皇，所以总是得到领导的夸奖。久而久之刘大头自满起来，几次提干，他都积极地向上头汇报思想，结果每次都花落别家。这还罢了，领导们平时自己动辄好几万地出国考察，刘大头有一次报销招待费，才不过四五百，领导不批还罢，竟然在会上点名批评，气得刘大头差点要当场撂挑子。几次三番下来，刘大头终于想通了。你以为自己能干，是个重要人物，别忘了你背后根本没有大树，光有建树又有什么用？他从此不再当糊涂人，而是单打独斗，另立门户，别开生面，焕然一新。上帝关上了一扇门，肯定会再打开一扇窗。看看刘大头现在，采菊东篱，云淡风轻，女儿也考上了重点高中，简直羡煞旁人也。
3．
这两天做培训，深深感到现在有些村干部老化严重，不能适应新时代的工作要求。业务培训简直成了电脑入门课，大家睁着懵懂的眼，一个基础性的小问题也能纠缠上大半天。
乡镇搞统计工作，二分统计，八分估计，一旦要他们落到实处，每个人都皱着一张苦瓜脸，说表格太复杂，说赶鸭子上架，好像立即要拿脑袋去撞墙。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些村会计也真是命苦，一个人应付十来个部门，经常好像风滚草一样这个办公室进那个办公室出，背着一大袋各式各样永远汇报不完的表格。他们好像一辈子都没笑过一样。
会后大家的怨言就更多了，说什么最近又要搞秋季植树，又要搞标准化公共厕所建设，苦哇。打交道久了也熟了，我说我难道还不知道你们，应付检查谁都有一套，各出奇招花样百出，算下来你们都可以拿诺贝尔发明奖啦。征地问题一向是重中之重，处理不好老百姓是要上访的，真出了事你们顶得住？听得村会计们个个不吱声。
老弟你真正参加工作以后就知道了，越到下边问题就越具体，上头一张薄薄的文件，到了下头就变成了张家长李家短，个个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沾亲带故，谁的问题都不能一句话打发。熬啊熬啊，难怪这些办事人员都头发稀疏，目光痴愚。
4．
今天削铁如泥出去开会了，虽然周围还是像菜市场一样嘈杂，但是至少我不用为了顾及领导而帮忙应付不归我管的群众。
首先，听说老弟你考得不错，老哥我很欣慰。
至于你的心理准备，说实话，你这样的想法我刚入职时也有过。当时我那一辈子吭哧吭哧埋头当锅炉工的老父也警告过我：多做事少说话。此言差矣——当锅炉工可以多做事少说话，要干我们这行，你在一旁默默地做事，也就只能一辈子默默地做事下去。
我的性格你也知道的，给领导倒茶敬酒拉门端椅子这种溜须拍马的事，与我个性不合，向来敬而远之。别人都在肉麻地围着领导拼命鼓掌假笑，我就会站得远一点，保持清醒的头脑。像我这样现在算是想开了，与其苦哈哈地当别人的脚凳，不如另外开辟一片天地。
我觉得老弟你个性和我有点相似，所以才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以后你踏上工作岗位，事当然要做，但不能蛮做。比如我们这边有个同事，一入职就表现出他英语电脑驾驶样样行，结果现在经常被当作翻译维修工和司机使唤。另一个同事，好像很蠢笨，什么都学得最慢，结果前两天才听说，原来人家的两间茶楼已经开得颇具规模了。
像你我这样没有靠山的人，除非真有惊人的才能，为人处世各方面都做到天衣无缝，否则就要尽早为自己打算，尽早做好安排。
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就看你自己的观察和领悟了。祝一切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