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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发布: 2012-7-26 19:10 | 作者: 鲁鸣



        不同的是,桌上那束是黄色的,床头柜上的那束是红色的。地上铺的是桔色地毯。整个房间有六、七个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壁灯和台灯。我顺手把灯都打开了。啊,所有的灯光也是桔色的。一种令人陶醉的气氛立刻包围了我们。看着镜子里的我俩,我感到了冲动。
        “你会做父亲的,我说的是真正的父亲,不在是那种只撒种子不认识果实的父亲。”
        小洁脉脉含情地微笑着,开始吻我 。
        可是,事情并不象我们所想象的那么容易。人工授精关键取决于三个因素:精子遗传基因和免疫力如何;授精是否成功;如果是体外授精, 受精卵能否在对方子宫里着床。那些接受我的精子的不育妇女很多都是体内授精的,即大夫用注射器直接将精液送进女方体内授精。象小洁这种情况,大夫需要把我的精子与她的卵子在试管里授精,然后再送到她的子宫里着床。头两次着床都没成功。 等到第三次成功了,已经近半年过去了。当大夫把喜讯告诉我们的时候,小洁激动得哭了,弄得我也两眼汪汪,只是泪水没掉在地上。
        小洁对我说,“中德,你以后尽管去捐献精子。过去你去捐献,我很少从那些不育夫妇的角度着想。人这玩意儿太自私。我现在才真正地体会和理解那些想要孩子而不育夫妇的心情!”
        我和她有同感。她的这番话,使我一下子感到自己崇高起来了。
        媳妇怀上了孩子!爸爸带着喜悦的心情回国去了。虽然他知道小洁是体外授精的,但我和小洁是夫妻,跟给别人的太太提供精子不一样。因而,他压根儿没在意。我们没告诉他我仍在给别人提供精子。
        我提供精子得到的报酬越来越高了,上涨到每次8000美元;如果人工授精成功率特高的话,孩子出生后还另外又得许多“小费”。我并不要涨钱,可是由于我的精子遗传基因完美,成了奇货。那些由我的精子人工授精出来的孩子都很健壮,没有遗传性疾病,情绪稳定,智力比一般的小孩要高。故,那些富有的不育夫妻认为花这钱买种子,实在是值得。
        大卫对我说:“你不想涨也必须涨。否则,都来要求要你的精子,别说你受不了,我们也忙不过来。你崇高, 甚至愿意无偿捐献是另一回事,但我们不能这样做。如果你认为你现在不需要这么多钱,你可以把钱再捐给社会和慈善机构。小伙子,钱是不会多的。”
        后来,小洁生下了我们的儿子波浪。她也就把工作辞了。由于我有第二份工作的高报酬,我们也就不用考虑经济来源的问题了。生活过得非常舒适,买了一套四房两厅的公寓,还请了一个保姆。为此,我们感谢上帝对我们的恩典。每次上教堂,我们都捐一笔相当可观的钱,帮助生活困难的弟兄姐妹。我们也资助了好些朋友和亲戚到美国来留学。
        波浪满一岁的那天是周六,我们正在家里给他庆祝生日。大卫给我打来电话:“对不起!中德,周末给你家里打电话。是这样的,我要到伦敦去开一个人工授精的讲座。由于你的例子太突出太特别,组织人提出要你也去。我想他们对我的报告有疑问,一个人怎么捐献了那么多次精子。你可能不知道,昨天我拿到统计数字都吃了一惊:你的精子已使四百八十七个小孩诞生或将要诞生!”
        “什么?有这么多吗?”
        “是的。没错。我们核对了好几遍。主要是最近这七、八次,要你的精子的人太多,而且全都命中了。”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出席讲座呢?”
        “大概是他们想在那期间对你作一番研究吧。还有一种可能是组织人想用你的精子赚一笔钱,好支持讲座的费用。”
        “啊,这不是用我来当摇钱树吗?”
        “噢,中德,你在我们医学中心已经工作了两年了。你知道很清楚,搞科研是很花钱的。你看,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如果行的活,我跟你们电脑服务部的老板打个电话,全部费用以及你外出这段时间工资都由我们精子库出。”
        五天以后,我和大卫去了伦敦。没想到,一出 Healthrow 机场,有一个记者一看到讲座组织人打了一个“国际人工授精讲座”的牌子来迎接我们,便立刻围上来对我采访:“你就是那大众父亲吧?”看来已经有人知悉讲座内情。
        第二天一早,我的照片被登在报纸的头版上, 几个字赫然醒目:“一个大众父亲!”我小时候特别想当记者。如今,记者没当上,倒是被记者以做父亲的名声上了报道。
        讲座期间,我被问了很多问题,还对我进行了精子的遗传基因检查。大概是报纸透露的原因,英国各地有不少丈夫不育的夫妇前来要求我提供精子, 甚至还有从法国和欧洲其它国家来的。弄得我疲不能兴。我只好对大卫要求,我必须先回美国了。否则,非把我搞垮不可。
        “这样吧。”大卫说,“你这样疲倦,回去也不能上班;再说你太太见了,一定会心疼。我让讲座组织人安排你去郊外住下来,好好休息一下。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于是,我搬到远郊的剑桥大学的一家旅馆住了几天。那几天,真是游山玩水,没有任何人打扰我。我理解了为什么大卫对我的精子要涨价。价高,来要我精子的人就会相对少。现在已由不得我要不要或要多少钱了,完全凭市场需要的调节。
        讲座的最后两天,大卫把我叫回了伦敦。他告诉我,买我精子的有来自世界各地参加这次讲座的大夫和研究人员。有的是要带回去做研究,有的是大夫的病人委托他们买的。反正,放在冰冻盒带回去,坏不了。大卫对一个日本大夫说:“坏了不赔。否则,你可投机发财了。”
        我站在旁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坦率地说,我不在乎那钱。“没事。万一坏了,免费包赔,直接与我联系。”?那日本大夫明知我开玩笑,也幽默地问我要在美国的电话号码。大卫马上说:“中德,你现在不能代表自己,你来参加这个讲座是代表我们医学研究中心的呀。”
        事后,大卫对我说:“我知道你那个免费并且让他与你直接联系的话是玩笑。不过,我还是要和你说清楚,这不光是钱的问题,你每捐献一次精子,都要严格登记的。这涉及到你以前问过的授精孩子长大后万一碰到一起通婚的问题!如果你私下把精子供给别人,不经过我们,会触反法律的。”
        打从伦敦回到美国,我也就成了全世界做人工授精的医生和不育夫妇中的名人。我的货源总是有人要。小洁当初所问的真的成了现实--天下都有我的儿女:墨西哥,巴西,日本,瑞士,荷兰,英国,意大利,澳大利亚,加拿大,法国,德国 。可惜没有我们中国的。嘿,中国才不会要我的奇货。咱们中国这么多人,有的是物美品正的。
        如果说当年我提供精子是为了经济来源,那么我现在还真得为提供精子本身上了瘾:狠不得每一个国家都有我的种子;但愿能见到他们一面;希望每年的这一天都能收到他们的贺卡或礼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只有波浪是实实在在的,他是我真正的孩子。他长得是一个地道的中国人!从他的头发,眼睛,肤色和脸相,你丝毫看不出来,他身上有四分之一的德国人血统。虽说他在纽约出生的美国公民,不过,在我的眼里,他永远是中国人。看着在梦里甜睡的波浪,我的心里充满了快乐喜悦。
        因为波浪还太小,今天小洁就代他写了一张贺卡给我:
        “亲爱的爸爸:
        我爱你!你是一个值得骄傲的的父亲!全世界都有你的儿女!不过,爸爸,如果?没有我, 妈妈不会幸福。如果没有我,你那些永远不在身边的六百九十五个biological (生?物的)儿女,将成为你永不可弥补的思念。为此,爸爸,我们得彼此感谢!
        爸爸,深深地感谢你给这么多的爸爸妈妈带来欢乐的同时,亦给我们家带来了无比?的幸福!祝贺你,爸爸!
        你和妈妈的儿子:波浪”
        波浪这么小,还不知道提供精子这件事呢。等他长大了,我和小洁都会告诉他的。要说感谢,首先该感谢乃是上帝,是他这造物主给了我这种助人的货源,而我只不过是仅仅出口转销罢了。圣经说,给予别人的人总是有福的。这一点,我深信。
        【后记:作者在此感谢两位医学专家丁应青博士和韦德跃大夫的审稿和意见。这是作者的小说处女作(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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