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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鬼(上)

发布: 2012-4-05 22:21 | 作者: 马兰



        ◇森林之王◇

        我在这个森林里已经很久很久了。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你的祖父也没出生,那个时候这里的森林昌盛,鸟语花香。我是第一个走进森林的自我移动者。后来我的同伴非金属闻风而动,他来的时候森林的味道变得好闻起来。我们在这里生活,非常简单,但很快乐。快乐的日子就是你想继续活下来,活着多么舒服。活着的我们 不想死,死对我们是最严峻的挑战。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是如何不死,我们要长生不老,生生不息。

        我们真的长生不老了,你看看我们没有死。非金属越活越健康,朝气勃勃。你再仔细看看我的面容,皮很厚是不是。这么厚的皮使我笑起来没有皱纹。我是一个平面。我的腿极为有力,我健步如飞。你们这些人绝对追不上我。我在丛林里翻滚、跳跃如离弦之箭。别以为拿着红外线探测器能确定我们的方向。我们是千年不死的 人妖呵。你们来一个我们杀一个,我们不会很迅速杀死你们,我们把你们放在地窖里,让你们终生见不着阳光。你们的皮肤会变得纯净,一触即破,血便流出来,血染红你们,你们成为血人,血,照亮家园。后来你们会有一位成为完美的标本。

        我和非金属可以说刀枪不入。你懂石化了的人吗?石化的过程,与女性的生育主题异曲同工。我们不脱皮,我们长皮,积累起来。你在听吗,小家伙。我很讨厌我说话时不清楚人们是不是在听。你的母亲她叫什么名字。妮可。好名字,我记住了。可有好名字的女人,有英俊儿子的女人为什么要进森林里来呢?她应该在酒吧, 让身体飘摇在大街过过灯红酒绿、谈情说爱的人生。前天有两位男子手执枪支、尺子,他们梦想开发森林。森林是我们的,天经地义,我们不准你们进来建房子、办工厂、生产药品。放心,你的母亲好好的,我们还没打算要她死。我们很久没看见女人了。非金属和我现在都不能肯定我们的性别。我们的性别在变幻不定。我们睡 觉时重新观察我们的身子。在火光中,我们旋转,正面反面,上面下面。这是很美妙的时光。

        自从长生不老以来,我们的眼珠开始变颜色,绿豆色。不仅如此我们白天是远视,夜间是近视,这与我们的生活习惯和谐统一。白天我们看你们是否还有胆子进山,或又拿着什么新鲜的机器妄图一网打尽我们。晚上我和非金属彼此对视。我们是森林的核。森林是我们的皮肤包裹我们。灵魂呢?灵魂在天上。

        我让你看到我们的真面目了。你以前是不是把我们当成外星人。我知道你们的电影中外星人的形像层出不穷。外星人是你们人类的谜,你们的恐惧你们的希望你们的游戏。你们太孤独了,人类孤独,除了人在地球上无生命可和人类对话,于是你们要上天找寻。你们孤独,登月、登火星这是宗教的意义。你们孤独不堪,像打昏 的兔冲上天了。我们不孤独,我们与森林一体,叶片的声音,风的声音,雨水的声音,花朵爆裂的声音,我们皆与之共呼吸。我们给花飞媚眼当我们唱歌的时候。我们的身体开始轻松,柔软。我们躺下,眼望天空。我们知道花朵来自天外。蘑菇是来自天外的食品。小家伙别以为这是童话。可惜你闻不到你眼前这朵玫瑰的语言。 植物的语言是天地间最为纯净的。风吹起来,风起伏不宁,我们随之起伏不宁。

        我刚入森林可谓步步是陷阱,枝节横生。每次我都以为在劫难逃,幸运的曙光却照耀我的头骨,绝处逢生,天无绝人之路。那是一个火光冲天的夏天,森林自杀般地燃烧,哗拉拉的暴响把我的眼珠子吓掉了。我没命奔跑,我口渴我要喝水,大量地喝水。春雨。我必须在雨水到来之前回窑拿出盒子接满水。我在狂奔,我的眼珠 子就这样掉了。非金属也分辨不清方向,一阵乱跑乱跳。他快跑出森林了,我一把拉回了他,我低下头,倒在地上。森林在火中,我们在森林中。雨水从天而降,我想森林早晚会毁灭在你们人类的手掌中。天赐的幸运非我独有。你们会发明一种机器像你们发明其它机器一样,你们将在一夜间,在我和非金属的睡梦中毁灭这座千 年的森林。那时还会有什么呢?高楼林立,机器轰鸣。而我们的森林演绎为旧梦,破碎的忧伤。你看见这只雁子了吗?她是归雁。她越来越老了,衰弱。但我相信我们的绿眼珠生生不息,目光炯炯。我相信这是我们最后的防守。阵营在我的心肠内。我们的绿眼珠必在某个角落生根、开花,再重新繁殖。当我和非金属长大长到比 你们大,我们的绿眼珠会吃掉你们的电脑,只要轻微一吮,你们便失语了。我们就近逃避到某个角落,看着你们抱头痛哭、抱头鼠窜。这是很美妙的时光。春雨缠绵,我们终有一天会夺回我们的森林,不管百年、千年。我不止一次听到千年铁树开花。我真的听见过吗我听见开花的真是铁树吗?但,我们就这样和你们轮番作战,直到地老天荒,世界复归于零,归于一团白雾升腾。

        【副册】 名语、形容词解释

        森林:森林是我和非金属皮肤的外壳。

        非金属:没有性别可男可女可雄可雌可大可小可美可丑。

        自我移动者:简而言之,自已走路,看附近的风景或远方的风景。

        舒服:我们在森林里就叫作舒服。

        长生不老、生生不息:等同于死去活来。

        人妖:人和妖下的种,也有可能是天生的种。

        标本:人是标本,我和非金属是我们的标本。

        妮可:我们舍不得杀叫妮可的女人。

        女人:妮可是女人。女人是妮可。

        孤独:没有谁能以我不懂的语言呼唤你和我。

        飞媚眼:眼睛朝着某方向落下,像我在大火中那样。

        植物的语言:孤独的语言象玫瑰。

        绝处逢生:等同于死去活来。

        春雨:夏冬之间。猫叫的时分。月光下。

        方向:东南西北、上下左右。

        雨水:水的化学方程式。

        繁殖:成功地做爱、性交之后,找到祖宗。

        抱头痛哭、抱头鼠窜:成语。主要是要抱头。

        零:存在。温柔。

        1998,12

        ◇第三者和芒果◇

        我穿过了地震、穿过了地狱、穿过了地雷、穿过了地毯。我穿过了你,我穿过了我自己。

        我看见新婚夫妻、独生主义者、怀旧主义者、逃避主义者、股票投机手以及梦想家。我最后看见马列主义老太太充当了第三者。

        第三者是一种姿态,是一种为人处世的角度。第三者是你的影子。

        老太太唱着“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马列主义老太太这类人物,我以为是绝经期妇女的病症。

        我飞到老太太身边说,你为什么不处罚第三者了,别告诉我你身不由已了?

        (马列主义老太太主张严打第三者,让她们写悔过书,让她们去劳动,劳动光荣,劳动创造了人。马列老太太转念一想,劳动既是光荣的,那不让第三者光荣了吗?)

        老太太决定在第三者身上纹身,一个大红的心字。纹在左臀部。

        据“桃花日报”调查:纹身处罚更比体力劳动性感。正如“海的女儿”京不特说阿姨比姐姐更色情、更能迷惑青少年。

        我穿过地毯时看见了,老太太在地毯上面。他在她的上面。

        老太太说我血口喷人,你能说出具体的时间吗?

        我不清楚时间是什么?我怀疑时间不存在。每当我怀疑,书本就告诉我,你的头发掉进洗脸盆里,你的手在变粗,你的眼白在增加,这就是时间。

        可是我还不太懂我和时间的关系。我的身体长高过,我的胸脯长大过,我的眉毛长黑过。这难道是另外一种类型的时间?

        我说不出老太太所要的具体时间。但我看见了。

        老太太说他可没留下裙子,作为证据。她不会像莫列卡那么笨。

        我说,你在我的家里,你勾引我的妹夫。

        我的妹妹是个不管事的妹妹。她只管坐在娘家怀孕,幸福地吃着白糖、樱桃。她视若无睹的神情让你相信世界在她的嘴里只是那入口即化的冰棍。

        我妹妹只关心怀孕。

        我妹夫是位科学家,他把人分为好人和坏人的世界,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但他的理想是把男人造的更像女人,把女人造的更像男人。他的手上有无穷无尽的基因,他随便地重组。

        他致力于发明一种新女性,他说新女性首先要学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新的女性就是少说话,多干活。新的女性是小手、小脚但会生孩子,有丰硕的臀部展视着动人的前途。人类的未来从新女性的臀部开垦而来。

        马列主义老太太住在我隔壁。我的使命是诱骗老太太当第三者。这是第三者协会李主任交给我的任务。

        我没见过李主任。听说她们组织了一个妇女会,以第三者为主。她们是失婚、失恋的姑娘,也有人说她们是半公开的同性恋协会。我在网络上发现了她们,她们知道我不但有丈夫,还有妹夫,但她们欢欣鼓舞地接受了我。她们认识人会变,也就是说我可以从异性恋进化成同性恋。

        她们对我说老太太新搬进了我家的那撞楼房。

        老太太最近在报纸上势如破竹地发表文章狠批第三者对社会、家庭的犯法行为。主张把第三者这三个词扫进历史的拉圾场。

        她们以组织的名义给我一笔活动经费。

        我对老太太说,我将独自去北方旅行。

        老太太喜滋滋地告诉我,她的月经来了。这一定是我的那个妹夫搞得鬼。

        我叫我妹夫帮我看家,我同时也叫马列主义老太太帮我看门。

        我给了她一个大芒果。芒果必遇到烈火,风助火势,火助风势。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男女主人公出场,天衣无缝。

        我把一切告诉了我妹妹。她仍然无动于衷。她的肚子倒更隆重了,随时准备爆裂。

        她对我说,“这个世界的疯子太多,关键是把耳朵塞住。”

        我想我妹妹是绝妙的女人,(对第三者不感兴趣,对参予制造第三者的我同样不感兴趣)。绝妙的女人是芒果。芒果是非洲兄弟送给毛主席的礼物,毛主席舍不得吃,再送给工人阶级,工人阶级更舍不得吃,谁能吃毛主席的芒果呢!

        我那时太小,我们小学生被组织到街上欢迎工人阶级转送给全国人民“看”的芒果。太阳下山了,芒果还没有来。月亮升起来了,芒果还是没有来。我妈妈在人山人海中找到我们小学的队伍。妈塞给我一个包子,吃吧,还有热气。芒果和包子一定差得太远。我妈的肚子很大,正怀着我妹妹。我妈像芒果。我妈妈在芒果到来的第二天生下我妹妹。我确实太小了,我没有看见芒果。我看见大卡车,工人阶级站在上面打着鼓。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高傲地叫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我们小学生被挤到街角,大人们挡住了全部视线包括月亮的光辉。大卡车通过了正街,然后迅速离城,因为正脖子镇还等着欢迎芒果。

        当我亲眼看见芒果并吃到芒果时已经事过二十年了。

        原来芒果不大,握在手中的芒果也小巧、清瘦。我心中的芒果巨大无边。

        我妹妹说,“这个世界太疯狂,关键是把眼晴闭上。”

        我也是第三者,在组织与马列老太太之间。经过这次事件以后,她们第三者的组织发展迅速。马列老太太虽然口头上不承认充当了第三者,但在具体行动上没有再发布修理第三者的条款了。

        第三者开始是作为旁观者。观着属于第一者、第二者的婚姻市场。接着布景,成为参予者。第三者凭着第一者和第二者之间没有的新鲜芒果优势成功占领了爱情市场。第一者、第二者的爱情兵败如山倒。第一者也就是第三者。第三者做第一者的事,稳扎稳打。第二者退步为第三者时也偷着乐!第三者是种角度甚至是一种生活方式。

        我妹妹把孩子生下来了。我想对她说话。可她说。“这个世界疯子太多,关键是你把嘴闭上。”

        我妹夫宣称他发明了推毁人类外遇的基因。他申请专利去了。

        马列老太太搬出了我们的那撞楼房。

        我又看见我穿过了自己,被自己穿过的身体的中间部分留下一个大洞,空着,我想我需要第三者来填充。另外的办法是我去穿过他人的身体,带走他们的脂肪。

        我这两种方法都试过,分别有一定的成就感同时也深感孤独。

        谁说“孤独者是可耻的”。难道是唱着“姐姐,我要回家”的张楚?

        第三者是孤独的。第三者没有家。第三者打开他家的后门。第三者让第二者提高警惕,提升眼睛的视力。最终第三者是我们的镜子是我们的虚幻景象。

        只有芒果是水果,是可以吃的水果。

        参考文献:美国康柰尔大学教授,辛蒂.哈赞指出,有证据表明,爱情是大脑中的一种化学鸡尾酒,激发出来的,这些化学物质是多巴胺、苯乙胺和催产素。但时间长了,即使是最容易对异性产生激动情绪的人也会对这三种化学物质产生抗体,两年以后,它们的作用便失效了。超过这段时间,男女双方要么分手,要么心平气和地一起过日子,爱情成为习惯,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然而,当第三者出现,这三种化学物质还会死灰复燃,但是,与第三者的的纯真爱情同样不会超过30个月。--摘自《青年参考》

        199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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