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 | 下一篇

打鼾

发布: 2012-2-24 12:46 | 作者: 何玉琴



        “升不升级,不要看得那么重。以我看,能升上EL1,当然好;升不上,也不用太计较。升上EL1,表面上,年薪是比你现在高了一万四,但税都打了42%,拿到手的也就七、八千。而责任却重多了,工作压力大。做个IT02,技术上已经驾轻就熟,责任少,出了事有上头扛着,工作轻轻松松,多好。就是一辈子做个IT02,也不算委屈你。想想看,在IT02内,每年涨一小级,到IT02的顶级时,你的年薪己接近六万,比博士后还高。加上Agency Agreement里一年3.5%的涨幅,再做十年,你的年薪就要到十万了。多少人在这儿拿了博士学位还只是打零工过日子,他们中很多人可比你聪明、刻苦、在中国读的学校也比你名牌,你应该知足了。一个女人家,还是应该以家庭为重。再说,我都35岁了,你还不愿意生,再等下去,我都老了,谁帮你照顾孩子?”黄为明试图说服亚萍。
        亚萍不说 话,心想:即使我没有升级的欲望,也不想这么快要孩子。从单身到结婚,虽然失去了很多的自由,但毕竟还有自我。但有了孩子后,便连自我都没有了,整日围着孩子忙呀转的。看看周围的朋友和同事,原来好端端、清爽爽的一个大姑娘,有了孩子后,个个头发没了款、脸上忘了容、身上胡乱穿、脚下鞋颠倒。把自己糟蹋成 什么样子?午饭空档,还得到市场寻找孩子喜欢的奶瓶、合适的尿片或减价的小孩衣物。哪有闲心坐下来喝杯咖啡或找朋友聊聊天散散步的?
        亚萍现在活得有滋有味,可还没想到要把自己放在妈妈队伍里那么快。
        夫妻俩为了要不要把孩子拿掉而吵来闹去,谁也无法说服谁。这样搅缠了一段时间,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劲地长大。初秋时节的某一天,天气反常地热,当亚萍穿着一条紧身的小T-Shirt 在联邦公园逛时,给一个华人朋友看到了,那朋友好经验好眼力,一看亚萍的腰围粗了好几寸,便单刀直入:“恭喜你们,要做爸爸妈妈了。”?
        亚萍怀孕的消息象春日的枝叶,不知不觉地就开在了人们的眼前。
        澳洲各种宗教兴行,堕胎无论是在基督、伊斯兰还是佛教文化里都不提倡,朋友同事大都认为亚萍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为好。亚萍当时己经28岁,在别人看来,已经是大龄晚育的妇女了,而且与黄为明同龄的华人大多有孩子了。在自己大陆背景的华人朋友眼中,一个28岁的妻子因为想升官或贪图清闲潇洒而把第一胎打掉,那更是让人无法接受。
        亚萍顶着来自家庭和朋友的舆论和压力,心里羡慕起有些澳洲人来。她们可以选择不要孩子,潇潇洒洒一辈子,多好。唉,算了吧。反正我这辈子总得生孩子,迟生不如早生。在这百般为难中,亚萍慢慢地说服了自己,日惭减少了她的交际和活动,意识上开始转向做妈妈的角色。她慢慢地喜欢上了她的孩子,午餐休息,她也会偶尔光 顾婴儿货架,那些小奶瓶、小围兜、小衣服、小用品,真是可爱极了。她想象着孩子的模样,忍不住就买了一大堆的婴儿用品回家。后来,她简直有点迫不及待地等 着孩子的出来。
        孩子也有点迫不及待,提前二个月就出来了-- 早产。
        孩子在医院的暖管里住了二个星期,黄为明小心翼翼地把他捧回了家。
        大家都说母乳喂养好,亚萍也不想亏待自己的孩子。
        可亚萍的奶水不足,孩子每次只能吃个半饱,夜里只睡二个钟头就饿了,一个晚上醒几趟。亚萍睡眠不足,奶水自然更少。如此的恶性循环,折腾了几个月,把夫妻俩折腾得没了人形。??
        孩子百日,按老家习惯,是要庆祝的。夫妻俩也想借此机会会会朋友、让儿子亮亮相、热闹热闹一下。
        席间,有人讲起打呼噜的笑话,笑完别人,便开始互相取笑开心,说起从前同房里各人的睡相。
        “老王的呼噜叫'猪鼾','呼鼾,呼鼾',象猪打鼾一样,以大声取胜。”
        “小李的呼噜叫'拉蛤',象老太得了哮喘,可怜而无奈。”
        “小张的叫'痰卡',最让人担心,好象是给痰卡住了,一口气上不来,就完蛋了。”
        “那黄为明的叫什么?”有人好奇地问。
        “黄为明?还真是奇怪,咱们同屋四人,就他不打呼噜。”
        “谁说黄为明不打呼噜?他的呼噜才恐怖呢,'呼哈、呼哈'的,象拉锯。夜深人静时,让人老是觉得有人在锯窗,要入室行窃。”亚萍正端着烤鸡翅出来,插了一句。
        “我根本就不打呼噜。”黄为明不以为然。
        “怎么不打,有时还震耳欲聋的,经常把我们的儿子吵醒。”亚萍笑着说。
        “儿子是被你饿醒的,关我什么事?”黄为明心里有点儿不服气。心想,胡说八道,当初你不就是因为我不打鼾才爱上我的吗? 他没想到,有些人天生爱打鼾;有些人生来并不打鼾,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过度的疲劳,也会打起鼾来。
        “我奶水不够是因为休息不好,你的鼾声太吓人,老是扰得我睡不着,怎么不关你的事?”
        “你的鼾声也不小嘛。” 黄为明不服气地嘟哝道。
        “女的也会打鼾呀?”同事的女儿觉得十分有趣,叫了起来。
        我也打鼾?亚萍心里一惊,脸一下红了起来,又羞又气。心想,男人打鼾嘛,很正常。而自己一个斯文女子怎么也打起鼾来?那样子多粗鲁。黄为明竟然拿这个来逗乐大家,太不顾全我的面子了!?
        “磕咔!”录音带终于到位了。
        “呼-哈,呼-哈,呼-哈。”丈夫鼾声依旧。
        “咔擦”一声,亚萍得意地按下了录音按扭。
        星期一早晨,黄为明觉得非常累,到了办公室,才刚刚坐下,就直打哈欠。Party虽然过去了二天,但他根本没有得到什么休息。星期六的Party到晚上十二点才结束,星期天忙了整整一天才把房子和厨房收拾干净。
        吃过午饭,他实在撑不下去了,头象老家地窖里的那只酱菜缸,又沉又闷地跌在了办公桌上。对面的同事以为他病了,走过来关心他。他忙说“没什么”,把他打发走了。 但才一转身,他发现个个人都看着他,他紧张起来,心想,自己大概睡着了,不知打呼噜了没有。如果真打了,那大家不都知道自己在办公室睡大觉而且还打着难听 的呼噜?那影响太不好了。一个下午,他心情坏极了。
        到了半下午,他头疼起来。他知道自己是劳累过度了。他早早地回了家,认认真真地炒了几个自己心仪的小菜,喝了二杯酒,准备好好地睡个早觉。
        睡觉前最好的放松自然是翻翻报纸。
        “放样东西给你听听。”亚萍兴致勃勃地走过来。
        “你自己先听,我今天很困,想早点儿歇息。”黄为明以为亚萍又弄来了新歌。
        “不,你一定要听的,非听不可。” 亚萍鬼秘地笑笑,把报纸从丈夫手中拿开。
        “呼哈,呼哈,呼哈。”
        “这是什么?”黄为明有点心不在焉。
        “我把声音放大,你仔细听听。”
        “什么破歌,呕哑吱喳的,难听死了。” 黄为明心烦气燥起来,伸手去拿报纸。
        “是难听吧?告诉你,本姑娘整个晚上就是在这种’呕呵吱喳难为听’的破歌伴奏下入眠的。” 亚萍恶作剧地大笑起来,“你丢我的面子,我也让你丢丢面子”。
        黄为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亚萍偷偷把自己的鼾声录了下来。他酒气上涌,无名火起,抢上一步,把亚萍从音响设备柜边推开,粗鲁地按下开关,取出录音带,把磁带一圈圈地扯了出来。
        “你怎么那么无聊?”他边说边把磁带丢到垃圾桶里。
        “我就是无聊!黄为明,你这个混蛋,竟敢打我?”亚萍半蹲半跪在音箱前,给丈夫推了一下,失去平衡,呛琅了一下,撞到茶几的边上去了,头上顿时长了个疱,疼痛难忍。
        黄为明只顾发泄怒气,没有留意到亚萍给撞了。心想,真是无理取闹!平日给宠坏了,见风就是雨,才推了她一下,就反口说我打了她。
        于是愤愤地接口说:“你就是欠打!”
        “打呀,打呀,给你打!反正日子也过得没意思透了”。
        自己撞得那么疼,丈夫既不觉心疼也不觉内疚,亚萍觉得十分委屈,站到丈夫的面前,昂起脸。
        她瞧见丈夫气急的脸,他右手一挥,“啪”的一声,她觉得脸一阵发麻。
        他真的打我?!这次不是失手,是有意的!而且还那么用力!亚萍简直不敢相信!她不单觉得委屈,更多的是气愤。
        “你真敢打我?”她捂着一边脸。
        “打你又怎么样?你她妈的就该打!”
        “再打我就叫Police〔警察〕!”
        “我就打给你看,你爱叫谁就叫。”
        他冷笑着,又举手推了她一下。
        亚萍用眼的余光扫见他的冷笑,大受刺激。她抓起手提电话,边往后院走边按按钮“0、0、0”,她拔通了紧急救援电话。
        “Fire, Police and Ambulance. (火警、警察和救护车)”
        “Police, please〔请接警察〕”亚萍擅抖着声音说。
        亚萍平日朋友广,应酬多,黄为明本有微词。见亚萍在这个时侯打电话,没想到她真的会找警察,而是以为她在跟朋友联系,要离家出走,更是火上加油,冲着她嚷嚷:“想走你就走吧!你不是觉得我没意思吗?去找有意思的过吧。滚得越远越好!别再回来!”“碰”的声,他把门关了起来。
        关门声把亚萍吓了一跳,也把孩子从睡梦中惊醒,孩子大哭起来。
        初夏的堪培垃白天己经非常地晒,热烘烘的太阳把房子烤得象个暖房。而晚间的室外却非常清凉,亚萍穿着一件无袖的薄睡袍,裸露在风中的四肢很快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站在后院里,亚萍觉得有点儿冷。她转身推了一下门,门被反锁着,她没有带锁匙。
        他们住的是老区,树多地宽,家家的后院又大又深,四周种满树篱笆墙,每一个房子都象长在森林里一样。院子尽头的太平洋蓝树(Blue Pacific)上开满了蓝色的花,紫蓝色的幽光在深深的庭院里发着凄美的忧伤。月亮面生生地挂在邻里的树枝上,大得吓人。亚萍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凄凉。后院本有几只长尾负鼠〔opossum〕 在玩耍,听到人声,急急忙忙地往树上窜跳。亚萍天黑很少出门,这会儿听到后院有响动,吓得要命,要在平日,一定会大叫起来,但今日与丈夫吵过,她不能示弱予他,故此声音才喊出口,便又压了下来,咽了回去。警察在电话的另一头听得很不对劲,伤佛亚萍受到威胁或袭击却又不能声张。
        “What's happened?〔发生了什么事?〕” 警察问。
32/3<123>

发表评论

seccode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