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迹十四行（下）
发布: 2011-3-24 18:39 | 作者: 维阿
“真被你说着了！”马汉赞扬了他一句。真得赞扬他，他能当他领导，马汉有点服了。
他们困在火车站时，董超拿出手机，拨打了114，问到了镇上最大的酒店的电话，他千恳万求，让前台服务员到街上找一台出租车或愿意跑活儿的私家车，然后把司机叫到前台电话旁，他再跟人家扯淡、砍价，最后，一台瞎着一只大灯的夏利小车到车站来接他们了。佩服归佩服！但马汉还是紧跟着以老大哥的语气批评他：“别当着童男子说下流话！”
赵虎：“哥，你老土了吧。我十六岁开始睡女仔啦。”
赵虎：“过份吗?我的前、前、PRE女朋友十五岁开始睡我啦。过份我一岁啊。”
服务员把茶壶往桌上一顿，转身就走。大概满脸的鄙夷。内地的女孩子，不大接受黄色调戏。
董超说：“喝点吧。”果然有领导风范。他对他的领导当面承诺过：“出差期间，三人滴酒不沾！”
酒菜上桌后，他们都脱掉了外套。
马汉对他们讲了王艳的事，但没说大王庄那个被他“鸟”过的姑娘就是王艳。当然，故事大体忠于事实，但叙述语言语调语气完全粗俗轻佻。
……王艳同意去“人流”。对，立即下床去。马汉不想夜长梦多。她什么都听他的。
“人流”后再次回到她的公寓，马汉还和她开了句玩笑：“早知道要把你里面全刮干净，去之前应该再给你种一胎。”她一手捂着肚子，咧着嘴皱着眉，另一只手想打马汉。
这个玩笑看来效果相当不错。
王艳笑着说：“医生说打胎影响生育，说不定以后生不了BB……”
马汉的笑容如退潮般从脸上消失，跟生BB无关，他开始谋划完美的收官。
一个星期后，王艳活蹦乱跳了。平心而论，有营养品和“爱情”的双重滋润，王艳更漂亮了。她的乳房更有活力，它们在这个并不寒冷的冬季总是试图挣脱胸罩和衣服，跳到马汉的面前。
一定要分手。就到此为止。
理由很多。比如，你情我愿，咱就是玩玩。再说我那也叫玩啊？比如，已有未婚妻，对方条件好过她十倍。最重要的，女方给他准备了“最贵重的嫁妆”！——你懂的。
哭当然免不了的。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显然是不死心的一句话是：“我很会侍候人的。我能让你一辈子过的舒服。”
但老实说这没有什么诱惑力和吸引力。
没有。
—14—
只有马汉注意到了玻璃窗外那个男子。
一个坐地乞丐。身上的衣服掉着片片。头发粘成板刷。
如果这个乞丐与三个体面的警察同行、同吃、同住两天，那会如何？
马汉的胃在腹腔里跳，像被拍了一下的皮球。
可以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可是，谁来操作？他的头发，大概得用一桶强力稀释剂，而身上的污垢，大约得用板刷，或者得用砂纸。
他体格魁梧，蛮力如牛。去年，在粤C，有两个巡警哥们曾想抓住他，不但未能如愿——他的身上衣上无一处不油腻，你没处抓——他还用膀子撞倒了一个哥们，那哥们肋骨骨折。
米歇福科在《规训与惩罚》中，曾赞扬过这一类中国警察称之为武疯子的人的超人神力。——嗯，基地老师教的。
马汉，不想与他同行、同吃、同住……
完全没必要抓他！马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马汉大体上阴柔、晦气、暮气，但他并非不能产生大胆邪恶的念头，比如，在王艳的小窝里，他曾盯着地板上他的衣服没盖住的配枪的小环看了很久……
但这事马汉决定不了。得听领导——董超的。
但马汉甚至都不想用暗示性的眼光瞄他一眼。
他们千里迢迢出差赶到王艳的家乡，就是冲着他——那个武疯子来的。——用术语讲是为了“千里缉凶”。
马汉想就这么掩饰过去。但一点点职业道德让他觉得忐忑不安。
但是，他异样的神情没有逃过董超的眼睛。他，他他妈的也老刑警了，还他妈的是当领导的料。
董超拿纸巾擦拭了玻璃，再次看。然后，他慢慢站起身来，他瞪了马汉一眼，然后将行李箱提到凳子上，拉开了拉链。露出了手铐、脚镣、胡椒喷雾器。
马汉终于大起胆子，向他摇了摇头。然后又把头低下。
出差嘛，难道一定要工作？为什么不当成公费旅游呢？当然，你是领导，主意你拿。
董超愣住了。他们同时看赵虎，傻小子面红耳赤，手机贴着耳朵，讲着铿锵的粤语。
马汉又瞄了董超一眼，然后又把眼光移开。他想夹菜吃，但刚一举筷子，被灌下去的烧酒提起整个的胃向他嗓子眼直冲上来。他抓起一沓纸巾，死死地堵住嘴，向卫生间跑去。
奸不厮瞒，俏不厮欺。马汉肚里的几根花花肠子，董超看得一清二楚。
可以肯定，叫人信不过的赵虎，还蒙在鼓里。攻守同盟，只需天、地、董、马四方签订。而天、地不过是两件摆设。
乞丐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凶犯。他是一个间歇性的精神病患者，有暴力倾向。一年多前，他在粤C，在紫石街街角，和一个既富且贵的老头互撞了一下手臂。富贵之人也有怪癖，居然也不怕脏了手，抬手就给了乞丐一个耳光。乞丐居然也不含糊，照镜子似地回了他一个。老头一颗槽牙被打掉了。
富贵老头一定要惩治凶手，哪怕他是精神病，是乞丐。
比董超大很多的领导也表示一定要惩治凶手。但是这事最终还得由王朝马汉们、最多加上董超这种最小的领导去落实，而王朝马汉们、现在加上小领导董超，大都会这样想：老五八掉槽牙，干我鸟事？
富贵老头有他的办法，他从一个绰号“洪七公”的乞丐头子那里打听到，凶手大致是这里的人，嗯，王艳的老乡。凶手在行凶之后，精神正常的时候，发觉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他一路行乞，据比较可靠的情报，他到家了。
但精神病的事，谁拿得准呢？领导，你说……
再说我们三个披星戴月千里迢迢确实没含糊过，我们每天都在走街串巷，核对街上所有的丐帮子弟，但确实没发现他。领导，你说……
我们甚至还到边远一些的乡村，比如大王庄去查探过。不信你问马汉，他还顺便给朋友的小孩买了件玩具。但是，没有发现啊。领导……
马汉从洗手间吐回来，舒服了很多。看到董超还坐在那里，他更舒服了。他感到自己还能再喝半斤。
董超一直盯着马汉看，直到他落座。
他眨了一下眼，然后把眼睛睁得更大一些，再次盯着他看。
他抽着马汉的烟。他吸烟的样子真他娘的女人样。但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马汉看。
被人盯着真不舒服。但马汉还是把头抬起来，迎着他的目光。
看吧，马汉就像王艳一样，眼睛里没有杂念。奸不厮瞒，俏不厮欺，马汉绝对是董超值得信赖的同一战壕的战友。
2011年3月5——6日；10日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