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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丧的途中

发布: 2011-2-03 22:20 | 作者: 李以亮



       如果严格说来,我并不相信所谓“网络诗歌”的说法,因为还没有什么证据表明载体的变化会随之带来文体上的根本改变。但我又不能否认网络在最近十多年中对汉语诗歌的巨大影响,最显著的我想可能是“松绑”、“减负”,从而为诗争取到了相对大一些的自由。实际上,这有点像把民刊传统带到了网络。《一九九六年的奔丧》一诗的作者江南篱笆就是一位N前便在网络上颇有名气的诗人,却在才进入2011年的时候因病突然辞世了,年仅三十多岁。
      
       《一九九六年的奔丧》有着网络诗歌常见的口语化叙述。这种写作手段的长处是及物、注重日常性、可读性强、有阅读快感;弱点是容易被同质化,语言过度松弛,稀稀拉拉,以致诗性密度降低甚至缺失,最终导致非诗化(这也是网络诗歌为人诟病的主要所在,所谓“口水化”)。那么以口语化的叙述策略写作的诗歌到底有没有写作的难度呢?我以为不仅有,而且更难——难在从日常性的叙述里发现属于诗的东西,破除修辞迷信(其实仍然是讲修辞的,不过更不露痕迹,或者不再只是依赖那些传统的修辞格、在语言上精雕细刻敲敲打打)。在《一九九六年的奔丧》这首诗里,作者就带给人如闪电一击的真实,这真实以前并非不存在,而是经由作者的点化,完成了启示般的揭示:人生不过是一段奔丧的旅途。
      
       作者以回忆往事的口气打头,但没有采取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这是我们在传统刊物诗歌里经常遇到的,可称为老调子),而江南篱笆对于“一九九六年的奔丧”这样严肃的题目,调子却是饱涵了奚落和幽默的:“回来的火车上/他们在狭小的卧铺上就搞在了一起/京沪线上/ 两个戴黑纱的男女一路欢歌”。很有点接近我喜欢的拉美小说的怪诞味道。我们在这里读到的不是“爱比死亡更强大更孔武百倍”的庄严和崇高,这里似乎只有赤裸裸的欲望。有趣的是“我”的态度,对此既不是十分肯定,也不是一望而知的鄙薄。也就是说,既不是站在欲望的一边高歌感性生命的胜利与欢乐,也不是站在传统道德伦理的一边大肆谴责这“两个戴黑纱的男女一路欢歌”——亵渎神灵,他没这样说。我以为,这正是诗歌需要的张力所在。我一直认为我们的作家诗人总是太有“真理”了,以致面目可憎感觉乏味。那么多真理,又一直忽视了“文学的真理”。文学的真理其实是并不能那么确凿那么肯定那么有把握的。一,是谁赋予了你真理的独断特权?这个你考虑没有?二,你一旦太有真理了,你的诗歌/文学也就远离了悖论,远离了差异和微妙,失去“张力”和“意味”就是必然的。
      
       如果这首诗只有前二节,或进一步到第三节为止,显然还是比较单薄的,甚至就流于“段子化”路数了。作者丰富此诗的办法是拉进了人物的后续故事,并电影镜头般闪回到更早的过去,仿佛先知似地讽喻了一番不同人物的命运,应该说,这是作者高明的地方,是才华的闪现。更大的亮点当然是在结尾:“几个人的命运已经看到/而这场一九九六年的奔丧/还在继续”——控制,爆发,戛然而止。有着很好的惊奇感和力量感。
      
       从整体上看,《一九九六年的奔丧》一诗仍属“轻盈”一格,但又容纳了完全相反的品质:“沉重”。在字里行间里,作者对于生死取举重若轻的态度,这也是此诗最大的难度所在。不过,我认为作者做得都还不够,不够极端。作者对死亡的揶揄停留在我们习以为常的“无常”之叹,既然命运已定,人生说到底就是一场奔丧的开始与继续,这也未免太无力。也许我过于挑剔了,应该说,在浩如烟海的网络诗作里,它仍属上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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