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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

发布: 2011-1-27 23:13 | 作者: 胡不归



       夏夜

       电脑机箱在脚边发出“嗡嗡”的沉闷的声响,郑而已感觉汗水像一群不听指挥的士兵,三五成群,或紧或慢地从每一个毛孔里蜂拥而出,渐渐濡湿了内裤,他微微抬了抬屁股,让背后那台小风扇给裆部送去一些凉意,同时他的右手点击鼠标,熟练的打开收藏夹。里边存了上百个网址,其中有几个他熟悉得闭上眼睛也能找到它们的位置。
      
       几个网站相继出现“无法显示页面”的提示。郑而已骂了声,操。他再次打开收藏夹,目光上下逡巡一番,发现了一个已许久没有光顾的网站。万幸,这是一只漏网之鱼。
      
       网站首页有一个广告图标从左上到右下来回游走,广告语更像是一句俏皮话:拍肩迷药,让男人省事,让女人不省人事。背景是一个袒胸露乳的女人不省人事的样子。郑而已犹豫了一下,鼠标轻动,选择了首页上端一个名字挑逗的栏目。
      
       在走马观花地看了上百张图片后,郑而已选定了一组有资格成为“诱饵”的图片。这些诱饵成功把那个名叫欲望的小兽从郑而已身体的某个角落里召唤出来。它低吼着,发足狂奔,来回踩踏着郑而已的血管和神经。他把这些美丽的女子铺满电脑屏幕,然后把内裤褪到大腿上。
      
       这个闷热的夏夜,徘徊不去的低气压让郑而已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汗水不断地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流到腰部,他双眼微闭,努力在幻想中建立一个帝国,他要让右手辅佐那只慢慢壮大的野兽君临天下。这时,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妻子的脸,那张嘴角总是挂着讥诮的脸瞬间幻化成一个法力无边的女巫,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把狰狞的野兽赶回了深渊。郑而已低头看了一眼在手里迅速软沓的话儿,悻悻地把内裤穿上,然后坐着,感觉些许悲凉从心底漫上来。
      
       背后传来一声轻响,郑而已回头,看见9岁的儿子郑子凡正透过门缝,惴惴地望着他。郑而已轻声呵斥道:“郑子凡,教过你多少遍,进来之前要敲门!”郑子凡紧张地把门猛地关上了。郑而已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女子,觉得她们像被关在囚笼里的犯人,一个个眼神悲戚地和他对视。郑而已轻点鼠标,把她们都释放了。
      
       那个广告还在首页如游魂般飘来荡去,郑而已把鼠标放在上面,它就停止了移动,只有那句广告语像一只粘了彩色睫毛的眼睛,不停地眨着,温顺得像郑而已养的那只小花猫。
      
       郑而已花了三百块钱买了十克“拍肩迷药”。虽然卖主在QQ里信誓旦旦地说保证有效,无效退款,但郑而已清楚这属于愿者上钩的买卖,真买了假货,他也只能自认倒霉。不过,他也不在乎真假的问题,甚至他都还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买这东西。这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被某种情绪裹挟着,有点神志不清了。
      
       两天后
      
       郑子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一本已经毛边了的《喜洋洋与灰太狼》漫画,一只手拿着奥特曼的模型百无聊赖地敲打着一脸倒霉相的灰太狼。见郑而已从房里出来了,郑子凡走过去,歪着身子倚在沙发扶手上,问郑而已,爸爸,怎么妈妈出差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呀?郑而已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快七点了,妻子说好晚上六点回来的。
      
       郑而已从沙发上拿起衬衫穿上,拍了拍郑子凡的脑袋说:“走,我们吃饭去。”郑子凡说:“妈妈回来了怎么办。” “她爱回不回。” 郑而已有些不耐烦。郑子凡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抠着奥特曼的咸蛋头盔。
      
       郑而已牵着儿子的手下了楼,他们穿过两个十字路口,跨过两座过街天桥,走进一个大型小区旁边的小拉面馆。郑而已是南方人,却喜欢吃拉面,尤其喜欢在拉面里搁大量的醋和辣椒油,同样作为南方人的妻子总是嘲笑他说,学北方人吃再多面也改变不了你个儿矮的事实,郑而已觉得这是对他极大的侮辱。他从没因为个子矮这件事自卑过,他单纯因为喜欢吃面所以才去吃面,这是两件毫无关联的事,但妻子偏要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这就伤害了他的自尊。但他并没有辩解,更没有反击,只是用筷子夹起一大把面,吃得呼呼作响。
      
       在去面馆的路上,郑子凡小声提出要吃麦当劳的建议,却被郑而已不容分说地拒绝了,理由是吃一顿麦当劳花的钱够吃三顿拉面了。郑子凡不说话,低着头随郑而已进了面馆。
      
       透过巨大的玻璃窗,郑而已看见外面有人在打架,一人拿着一个啤酒瓶从背后猛地砸在另外一个人的头上。被砸的人瘫软在地。郑子凡有些害怕,看看窗外,又看看郑而已,说:“爸爸,我们要打110吗?”郑而已蹬了儿子一眼,说:“多管闲事。”郑子凡又说:“你以前说遇到坏人就要打110的。”孩子的单纯和固执让郑而已有些无奈,“他们喝醉了,不是坏人。”郑子凡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呆呆地望着窗外。郑而已伸手把儿子的头扳过来,说:“不许看,吃面。”
      
       喝完最后一口面汤,郑而已用餐巾纸擦了擦嘴,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抖出一根,点上。面馆里空调开得太大,他不由打了个寒噤。救护车停在面馆门口,几个医生把脑袋开花的伤者抬上担架,然后,救护车拉响凄厉的警报开走了。郑而已望着救护车扔在灯光下的那股白烟,莫名地想起了爷爷,那个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的爷爷。
      
       爷爷
      
       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之后,爷爷被家人用一辆小“解放”运回了家里,继续躺在他自己的床上。医生说他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器官在逐渐衰竭,也就说,爷爷快老死了。
      
       每天的大部分时间爷爷都昏迷着,像一个刚出生就已经衰老的婴儿。清醒的时候,他会转动着浑浊的眼球望着守在床边的孙子郑而已,嘴里含糊地说上几句话,接着又毫无征兆的昏睡过去。死神躲在散发着朽败气息的老房子的某个角落里,等待着老人最后一口热气从喉间飘荡出来,然后悄然上前,将手伸进老人的体内,把闪耀着白光的灵魂攥在手里,飘然而去。
      
       每次老人醒来,郑而已就会叫,爷爷,爷爷。这时,老人会艰难地咧开嘴和郑而已说话。一股腐败的味道从他的胃里散发出来,郑而已盯着他的眼睛,看一个个模糊的汉字从他嘴里蹦出来,跳进自己的耳朵里。
      
       爷爷告诉郑而已,在他年轻的时候,有一天,村里来了个游走四方的货郎。他来村里卖皮筋、发夹、关东糖等各种小东西的时候,看上了全村最漂亮的姑娘。他就这么盯着姑娘一直看,直到姑娘双颊飞红,粗黑的大辫子一甩,转身躲回家里去了。货郎在圩上找个小客栈住了下来。每天一大早他就挑着货担,敲着拨浪鼓走进村里。如果没看见那位漂亮姑娘来买东西,货郎就会挨家挨户地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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