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也没打过电话?”
“不是说了嘛,她想躲我,怎么还会联系。”
西冯能理解瘦马的心情。昔日的风流倜傥与今日的孩子他爹真是天壤之别。瘦马之所以找西冯说这些烦心事是因为西冯老实(其实,他在康庄也有一些朋友、同事)。若把这些事说给别人,他得到的答案基本上是:
“不如,你去躲一躲!”
这次,瘦马找西冯就说明他在这个事情里一定是对那个女的有感情的。所以,他想得到逃避以外的其它办法。
“不如……”
瘦马说:“事情过去了。回忆也能把孩子给塞回去。”
“那边是什么意思?”我喳一喳嘴说。
“让我过去。本来,我想去找她的。只是,孩子……”瘦马说着,窗外从峡谷里吹来了一阵风。
西冯放下杯,起身,关窗,坐下时,说:“有点冷!”
“是啊,我也冷。”
“你去吧,不论你考虑哪,她肚子是你搞大的,孩子你也大概确定是你的。剩下的不是思考可以解决的。”
他慢慢闭上眼睛:“西冯你说,有了孩子以后,这辈子是不是不能想别的了。我想去深山探险啥的都没了?弄出一口子人来,我对不起我!”
瘦马紧闭的眼里流出一行泪。十多年交情,瘦马哭还是第一次,尤其是为女人。这个场面一下子把西冯搞得很低落。
“我们喝。”
他们喝的有点猛。西冯觉着瘦马可怜。再过一会儿,瘦马开始不停吸烟,然后攒足一口对着酒瓶往里吹。吹完,再把瓶盖盖上。然后,再吸一口,再吹。酒瓶里就装满了烟。瘦马拿着酒瓶,非常仔细地看。透过酒瓶,看得见他眼里密麻的血丝,天际游丝般。
“想什么呢?”当时,他们的状态刚好,有点晕,但头脑清醒。
“想做爱。”瘦马说。
“啊?你还有这心思?”
“你知道吗?那种状态会让你忘掉烦恼。”
“你啊,我觉得吧,那个更需要理由。传递爱情算,互相满足也算;还有就是你现在的状态。说白了,当做爱变成你一个人的事时,那就不叫做爱啦。”
那个脏字在瘦马心里一亮,瘦马的身体跟着一震。他被这字吓一跳。这么久,这个脏字,他也从未想到过。尤其是和女人一起时,他总把那个和爱扯到一起。平常,西冯这个文化人很少说这种话。于是,他举起酒杯:“精辟!”
“我再问个问题。”
“说。”
“你想儿子吗?”
瘦马嘴一冽,发出一串“咝……”声,半天才说:“有点怕!”
“我记得我们报纸生活版登过一个文,说刚做爸爸的人会笼罩着一种幸福感。孩子出世前,抚摩妻子的肚子的幸福;在产房走廊里听见第一声哭泣的幸福;沙发上看着抱着孩子喂奶时的幸福,等等。”
“你别说啦!西冯,你我求你别说啦!”瘦马猛地站起来。这时,不远处的服务员刚好把新点的酒端来。服务员让了让瘦马,把酒放在桌上,然后走了。
瘦马绕过桌子,坐到了西冯旁边。他拍着西冯肩膀,说:“西冯啊,我很怀念刚来这的时候。你从报社受气,我在部里挨批,日子充满了抱怨,可坐到这里,看看这道峡谷,听听这山里的鸟叫,心情总会变好。”
九
“哦,当然记得。你在上铺,我在下铺,还有那个水房。比厕所还骚!”瘦马说。
西冯又说了那些生锈的水龙头。
“尿淅沥!对,我记得你从校外拿来张小广告,你指着说,这真像形容水房的水龙头。”
“还有,吃包子。”
“挺怀念的,我忘不了!”
瘦马说着,用手托起了两腮,看着西冯。
西冯说:“干杯!”
“吃了到想吐。”
“说的对。”
“你还是瘦。”
瘦马比划了一下自己:“一直没什么变化。”
他们的状态慢慢有了好转。
西冯后来没什么可说的,就说起了瘦马的女人们。这包括古道高中时期、古道技校时期……
“记得她们谁?”
“有个叫……就是那个胆特小的。后来,跟你被教导处在宿舍里抓到的。”
“她胆子不小啊。”
“我也奇怪,一个平常都不怎么和男同学对视的女的,怎么跟你跑床上去啦?还一宿。”
“她们其实都是个假像。”
“她现在去哪里啦?”
“我不知道。”
“还有么?那你呢?”
“印象深,还是林美梅,尤其她带上蛤蟆镜。”
瘦马听西冯说到“蛤蟆镜”狠狠吸了口气,好像刚出笼子又被拽了回去。他的沮丧来得迅雷不及掩耳。
西冯见势,立刻说:“好,我不说,不说啦。”
瘦马沮丧之余,感慨一句:
“回忆,我操你妈!”
“你在上铺亲热,我在下面只能打飞机。”如今,往事如烟,西冯觉得,这都可以说,没不好意思的。“你真是禽兽!”
“我在上面也不敢怎么动。就我俩互相弄呗。我也委屈着呢。”
“还有,那个。我忘了叫什么。你俩下午进宿舍,咱宿舍就一把钥匙,你畜生。那次你记得吧?怎么敲也不开。操,你知道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晚饭都没吃……”
西冯说起这个非常气愤。他以前没和瘦马说过。这次,他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说了。即使,西冯不说,瘦马每当话当年,想到这样的事,也过意不去。
“你提到这事,我特内疚。”瘦马说着,举起了酒杯,“来,都在酒里。”
又说:“就为个女的,我他妈饿了哥们一顿。操!”
“最后,她也没能留住。”西冯忽然转了话题,“你性欲还那么旺盛?”
“那是来康庄以后了,我急了,碰见个穿一步裙骑自行车的女的,就是特想上。”瘦马说,“你也看过这女的?”
瘦马看出西冯淡淡的表情。
“我和她看过一场电影。”
瘦马好像又有点懵了,他说:“那个让我忘了很多烦恼。”
“只是暂时的。”
“什么过去呀,现在呀,好不好的,你快别问啦。”
“后来呢?”
“她给我一个号,说她要离开康庄,让我联系她。”
“是,她很快就从报社调走啦。”
“这地方真小。”
“瘦马,你没白活一场。”
“别说我啦。西冯啊,你真不该这么寂寞。你记得春芬么?那次来康庄山里探险,我就发现她喜欢你。”
“我怎么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不知道?”
“怎么提她?”
“她被一个流氓在下班路上强奸啦。”
“在康庄?”
“我没认错,报纸上有照片,就是她。”
“不会吧!”
“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时看到的,就昨天的事。”
这就是他们不曾相信的命运。说到命,瘦马又伸手拍了拍身边的西冯。
“服务员,再来一瓶酒!”
十
后来,他们东拉西扯,直到半夜。
那天,他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掏心掏肺的话,甚至下山的夜路上,还不停地说。这都没什么,可怕的是说过什么,谁也回忆不上来。
去大道县的那天,西冯没去车站送瘦马。两人通了电话,瘦马说:“我到车站了。”西冯只是说了句:“不如,你们结婚吧。”
其它的事,西冯相信他此去一定会找到答案。瘦马并不知道到了大道县还会发生什么。但他为了儿子得去。因为,他跟父母都说了。荒唐事得来的大孙子,让他们二老异常欢喜。以至于都忘记骂他。
瘦马在车站,在波浪一样的人流中,跟随人流迷失了一小会儿。在这迷失的一小会儿里。电话里传来一阵声音,像问他:“你这么瞎掰嘛!蛤蟆怎么能榨出油来?”总之,他后来很轻松,很轻松地挂掉了电话。也许,他没听见什么。也许,也没人问。声音不过是个幻象。
怎么榨出蛤蟆的油
发布: 2010-11-11 21:50 | 作者: 唐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