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景
黑暗没有房子，正在飘泊
正在丈量夜晚的长度
用影子、深渊
以及烟雾的硫酸
湖那边的省道上
卡车的远灯，射出
与希望平行的光
司机端坐着，像牧师
给自己布道
沿着腐朽的方向
一片收缩的原野，像历史
寂静而下垂
布满人为的荒芜：
散落的微型灯火，排着队的树木
顺风呼号的枯草
刀锋一样脆弱的地平线
傍晚，我骑摩托车带儿子散步时
刚刚经过那里，低矮的天
空气中鸟鸣似的噪声
比起快速后退的树木、湖水的册页
一点也不缺少渺小和消逝的神秘
“善良的人心里藏着怜悯……”
善良的人心里藏着怜悯
他们躺下了
双翅却飞在半空
以前，他们象工蚁
觅食、建筑
不伤害一根枯树枝
也分泌真诚的信息的体液
去帮助他人
现在，他们为石头而伤心
因为它们没有一个柔软的胃
来消化他们的影子
——终于保存了自己身体中脆弱的一部分
地面下他们井水的清凉
将胜过任何人
安慰
我需要鞋楦，从内部
给我定型
安排好草木的钢琴，城墙
与躲避阴影的车轮
只要赋予内心软盘的磁道
水的秩序
除了衰老，就不会害怕
飞行的铁锤，和凝滞的石雕
眺望者
——致张作梗
眺望者开始眺望，开始
像雾霭，伸出对虚空的抚摸
他的目力，像Y射线
吝啬而坚定，它相信它能穿越
锯齿般的屋脊、山峦
敌意的距离，一些浮游者
保存了翅膀，却丧失了
脚板。他推开蓝色的、夹杂粉尘的
护法的空气，温习
低调、寂静的未知之物
那隐遁又现身的巫术。
眺望得越久，他就越能
遗忘那站着的、思想的肉体
拥有的羞惭，遗忘
时间的小兽，和一切
可以把握的物体，对自我
完全无能为力。暮色
起于尽处，墨迹般渗开
他开始被朴素的消逝所贯彻
那来自远方的脸
掌控着他，让他感觉到
刀锋般尖锐的孤独
而这，正是他内心所愿。
影子之诗
凌晨，我的影子
从睡梦中醒来、直立
像尺蠖，在桑叶上
拉长肉身，借着
衰朽的月光
沉思拟态，和得救的伦理
所到之处，像推土机
把土地都得罪光了，很难
不躲着再在地上爬行
肉体，像谶语
在强大、暴戾的白昼之光里
只能生产辽阔的影子
为梦境殿后
可以活着，可以不
依赖起重机，给黑夜报信
那不透明的绒毛
拒绝命名，和分类
希望正在于此：
在整容室里，从一个人成为
所有人，成为遗忘
在虚无中赢得一席之地
灰尘之诗
而他们藉尘土与你认亲。
——奈莉.萨克斯
死亡的黄蜂铺天盖地
像火箭，潜藏在坟墓般的瓦砾中
潜藏在钢筋混凝土的白昼中
等待升空
用那些脆弱的肉体做燃料
你们平躺着
成为时间的赌注
而我们枯树一样站着
等待死亡的急行军
我们这些旁观者，几乎不能感知
那熟悉之物，因小而多
而凝集的恐惧的重量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灰尘
那光芒的单子的本质
四处飞舞，它分解为单调的黑暗
和重构的渺远的希望
偷袭的死亡不讲辩证法
没有道德的千斤顶用来救赎
08、5、19，因汶川地震而作，标题遵育邦兄提议而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