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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的魂灵在说话

发布: 2010-9-25 09:17 | 作者: 冷启方



       
       宽容,常常被顽固所瓦解
      
       大哥,你呢,总是以一种宽容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其实上,这个问题,仅仅用宽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应该用点小手段。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你要我爸掏出市公安局我老表,也是你老表的电话。而且你走出调解室,在一个玉米地角落给我老表打电话汇报调解的情况,我老表仿佛有些生气地说,这个问题不由我管,这个问题应该找当地交警部门。
      
       大哥,你为我的事情吃了闭门羹,你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你觉得如果亲戚都这样说话,那么别的人肯定找不起了——
      
       我知道,作家都这样,非常敏感,也非常细腻,我们的老表用这种态度与你说话,还不如那些陌生的警察呢?你的喉头硬了,像塞了一块石头。过后,你一直不说话了。其实,我老表并没有无动于衷,你想啊,我老表妈是我的亲阿姨呢,我与我老表,就正如我表叔与我爸,也是一脉相承的亲戚呢。他能对人命关天的事情撒手不管吗?不能呢。他管了,只是我老表做得机密,我老表冲旺水县公安局局长打了个电话,并把我的死向公安局局长作了阐述。阐述的内容,正是我爸向我老表阐述的内容。于是我老表很谦逊地注解说,当然我也只能是听得一面之辞,希望局长秉公办事。旺水县公安局局长当然不能因为是市头打来的电话,就慌成一团乱麻,而是很慎重地打电话过问交警大队队长,问起这起案子。交警大队队长回答局长说,正在调解——局长说,好的,希望认真处理。交警大队队长说,放心吧,局长,我会认真处理的。
      
       第一次调解失败后,交警大队队长三番五次的向肇事者做工作,希望他们明智一点,不要让调解乱成一锅粥。
      
       然后交警还把交谈的结果向我爸进行汇报,说看考虑在十万左右,可不可以再进行一次调解?我爸把交警的汇报告诉我表叔,我表叔说,经我咨询,估计也就十万块钱的样子。我个人觉得十万块钱可以协商。我爸说,如果觉得可以协商的话,那我就给交警说。表叔说,我是这样说,如果你们不同意,还可以提出更高的条件,当然,还得对方答应,如果对方不答应,还不等于虚幻一场,对不对?我爸说,老表,这事拜托你了,我听懂你的意思了,你去给他们说吧!表叔说,那好吧。
      
       事情和时间都订下来了,如果诚意调解,订在下午三点,继续在交警中队的会议室进行调解。
      
       大哥,你的功夫没有白费呀,可是你并不知道你的功夫的功效,你还对我老表的回答耿耿于怀……
      
       孙子,是我妈存活下来的理由
      
       我妈一直追着小菲,要小菲回答她,有没有给她怀上孙子?小菲恍然大悟,什么人都劝不动我妈,小菲劝动了,我妈放了丁二旦的儿子,原来并不是要小菲跟我的尸体成亲,而是因为小菲是我的女朋友。我妈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最不守规矩的,两人只要不好上,只要一好上,他们就会同居。所以我妈是怀疑我与小菲同居了,才向小菲发起进攻的。
      
       小菲明白,之所以我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追问小菲,那是因为一旦小菲说,她怀上我的孩子了,我妈就有追求了,否则,我妈还是不会放手丁二旦的儿子的,如果得不到丁二旦的儿子,那她便不放弃自杀了。作为正常的人,都会理解的。小菲也明白这一点,但是小菲的确没有与我同居,如果小菲说假话,那也只能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所以,小菲假装没有听见。我妈继续问小菲,声音仍然压得很低,说,乖,我问你,你到底给我怀上孙子没有?小菲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小菲还年轻,而且她与我也没有那些事,如果说假话,那就容易以假乱真,把自己说得里外不是人,今后还要不要找男朋友呢?这些都是一些具体问题。
      
       但是我妈不这样想,这时候的我妈,早已经失去理智,她脑子里怎么想,她就要怎么做了。
      
       这个问题,如果有我存在,我来做解释,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但是我已经死了,死者无法与存活者对话。小菲原本已经听到我妈的质问了,可她却说,伯母,先不提这个问题。小菲的回答很模糊,但是却可以缓解我妈当时那种沉痛的心情。我妈对小菲的回答很满意,甚至我妈看到了存活下来的必要性。我妈在心里骂我,这个臭小子,真还背到大人干坏事呢?可没让我失望——
      
       我妈非但不想自杀了,她还为她将来的孙子拟定了生活的第二个人生目标——
      
       小菲觉得她回答我妈的话虽然有些模糊,但是这种模糊可能造成我妈的陶醉,最后的结果,又不是我妈陶醉的内容,这样将会对我妈的伤害更大。小菲想了,只有暂时控制住我妈的情绪,才有缓冲的余地。真的,我妈又一次追着小菲,要她去医院检查,看有没有怀上——是小菲用我还尸骨未寒,还在调解赔偿的事,难道我妈不会因为我的死而伤心吗?才唤起我妈的知觉,让她知道当前的事情并非讨论小菲有没有怀上,而是怎么对待我的死——
      
       大哥,你总想使调解富有震慑力
      
       下午三点钟,应该是第三轮调解开始,我舅舅、舅妈们都回家了,只剩下你们几个人,大哥你、表叔、姨父、三公、律师孙候志,我爸我妈是必不可少的。我爸给小菲说了,大伯看永二妈只服你招呼,所以小菲你留下好不好?小菲慷慨答应了,我留下吧,但我却不会参加调解了。我爸说,你不参加调解,你陪陪永二妈好不好?小菲说,好吧!
      
       你们几个上调解室去,可是调解室一个人影也没有。你们到交警中队办公室去瞅,交警大队大队长与中队的交警在那儿急得焦头烂额,并不停地说,这个丁二旦,怎么不来呢?大哥,你们可不要小看丁二旦,他可不是省油的灯,他的姨夫就在香炉镇镇政府当副镇长,所以丁二旦胆敢违抗交警大队的指令,不来交警队调解,就是依靠这个背景。
      
       交警大队队长说,走,我们先到会议室去。
      
       你们就随着大队长到会议室去。
      
       交警大队队长打电话给丁二旦,丁二旦竟然关机。
      
       看到我方人员都到齐了,可还不见丁二旦踪影。我方每个人心里都聚了一团火。
      
       表叔忍不住说了,看来对方真没有诚意了。我爸只喘着粗气,一句话也不说。你也气得青筋突爆,用经常握笔的食指指着大队长说,队长,你有责任呢?
      
       大队长暴跳如雷,倏地从座位上立起身来,说,我有什么责任?我不是没有通知他们,脚可是长在他们的身上,他们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我有什么办法呢?
      
       正在大家那团火没处散的时候,队长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冲孙候志说,你来一下。孙候志就朝大队长走去——
      
       不知道我妈与小菲在楼下的墙角嘀咕些什么,仿佛总是有许多说不完的话。
      
       没多久,大队长与孙候志从门外进来了。孙候志说,反正还有调解机会的,既然大队长都这样说了,我们就听候通知吧!
      
       三公说,听通知倒是没问题,可是尸体怎么办?还在殡仪馆停着呢?如果你们都不方便的话,那我们把尸体抬到丁二旦家如何?三公这个话题扯大了,三公没有想想,本身把我塞进殡仪馆,放六七天,我就已经够数了,还要把我放到丁二旦家去。你们不要以为丁二旦家修了幢砖房,他们家女人还讲究,可是那是对丁二旦的侮辱,当然也是对我的不尊重,为了几个钱,哦,不,为了散发那团火,竟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大队长红着脸说,我也不知道丁二旦是那么一个无赖,这样吧,我们去做他的工作,尸体还是存放在殡仪馆比较妥,真抬到丁二旦家去,那就错了,那就形成扰乱社会治安了,懂不?
      
       大哥,你听了大队长的话,心里已经有数了,你感觉到大队长与丁二旦有一定的联系。其实大哥,我要告诉你,大队长也没有预料到丁二旦会耍这种花招——
      
       因为案子的终结还没有拿下来,只有案子的终结拿下来了,交警才有权利命令丁二旦,如果丁二旦要躲避责任,那将会遭到法律制裁。你们从会议室下来的时候,你走得最快,你的理解与事实有出入,你不觉得是丁二旦在玩弄你们,你觉得是队长故意玩弄你们。如果是丁二旦玩弄你们,因为丁二旦是你们的敌对方,敌对方要玩花招,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如果是执法部门交警大队队长玩弄你们,那你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所以,你觉得对方要干架都可以,可是你忍受不了这种玩弄,你下楼后,走到一个玉米地中间,给旺水县政协的官员朋友打电话了,但是政协朋友官员没有接你的电话,你估计这里面有问题。其实哪里有什么问题,而是政协朋友官员在开会,他正在台子上讲话,他把手机设成了振动,他正讲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看到你的电话,他为了不影响会场次序,便揿动了挂机键。他想好了,你们是好朋友,你肯定不会生他的气的,散会后,他打电话给你,把事情阐明,并且听从你的呼唤。
      
       第三轮调解没有成功,你们到香炉镇小街吃中午饭的那家饭馆,你们打的旗号是到这儿吃下午饭。其实吃饭是一回事,商量事情才是正事。表叔把参加调解的人员带到饭馆后面一间黑压压的屋子。我妈已经对调解漠不关心了,她把小菲领到饭馆的洗漱间,要小菲回答她的一些问题——
      
       表叔叫三公站在门口放哨,三公没有反对。三公觉得没有反对的理由。三公在第二轮调解的时候本身就亏理了,他不应该把最低线度的数字报出来。三公说,可以。于是三公就站在门口认真观察着这里的动向。自然饭馆老板也不能进这间屋子。饭馆老板也没有时间来这间屋子,因为他们正筹划着下一顿饭的饭菜。
      
       表叔叫大家来讨论的意思很明显,看怎么才能震慑对方,叫对方乖乖把钱数出来。表叔把脸凑过来,冲我爸说,老表啊,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古规大道理,对不对。我爸没有正面做出回答,我爸只点头。表叔想,点头表示默认。于是大家各抒己见,有说还是把尸体往丁二旦家抬的;有说这样不好,这样对死者不尊重;有人又说,干脆说点恐吓的话,问丁二旦那小儿子要不要活,如果要活,那就把钱凑齐,否则,把丁二旦小儿子削了——表叔说,这种说法不过是气话,一点用没有,到时候丁二旦不吃你那一套……还是你,大哥,说得最中肯,你说,最好是拉大旗作虎皮,找几个大官把交警压一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表叔说,这是一个办法,但是不一定是绝妙的办法,好吧,有这方面资源的,尽量找一下这方面的资源……然后又有人说干脆与丁二旦干一架,干得赢的是大哥,干不赢的是二哥——表叔说,这个办法不可取,因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果伤到自己呢……
      
       落脚点放在大哥你的身上,都觉得你这种想法有他的合理性——
      
       大哥,政协官员做了一件有益的事
      
       吃下午饭的时候,表叔说,大家吃饱点,吃饱点,才有精力与对方周旋。听表叔这句话,仿佛这次调解相当于二万五千里长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正在大家吃得难分难解的时候,你的电话铃响了,你一看视屏,是旺水县政协官员打的,你当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是走出饭厅去接的电话,当时大家见你慌慌张张的,不知道你出什么事了呢?纷纷给你让道——
      
       你给三公招手,意思是叫他到卫生间门口给你放哨,三公很敏感,他来到你身边,并站在卫生间门口专门给你放哨。你在卫生间接旺水县政协官员的电话,旺水县政协官员再三强调,对不起,刚才没有接你的电话,是因为正在台子上讲着话。你觉得旺水县政协官员并没有不理你,就是天大的荣幸了,你有什么理由追究他有没有接你的电话,甚至要他给你道歉呢?你紧锣密鼓的向官员阐明,没关系,没关系,真没关系。然后官员说,你有什么事吗?然后你就把我的死叙述了一通,再则把话题拿到正道上来,你说了,交警有袒护丁二旦的倾向,估计丁二旦买通了交警,才让你们处处被动,甚至被侮辱。官员说,现在不说这事,现在讨论的是,如何将你们规定的数目付诸实践。主要是要对方拿出钱来。你向官员表白,其实人都已经死了,拿钱有何用。只是觉得心里都窝了一团火,要把这团火给驱散,所以要丁二旦付钱。大哥,你再三补充说,我们打的不是官司,也不是钱,而是打的态度。官员接收你这个观念,但是官员说,这仅仅是一个方面,关键还是要用钱来进行补偿,如果这点要求都达不到,那不等于白白死掉一个人吗?大哥,你说了,朋友的这句话说在了你的心坎上。于是你冲官员说,弟兄,你看采取什么手段能够叫丁二旦乖乖把钱凑齐呢?官员说了,好吧,我尽量想办法,但是,你方可不能因为死了人,就胡来啊!你说,放心,我方都是一些明理的人,不会做出过激行为。官员说,那好,等待我的消息吧!你听官员这样说,在你眼里仿佛出现一大堆钱。于是你虔诚地说了一声谢谢,便把电话挂掉了。你回到原来的位置的时候,大家都用一对谨慎的目光注视着你,仿佛众望所归,又仿佛像一颗定时炸弹时时有爆炸的危险。你洞察出了这一点,你向大家表态说,没什么,是一个熟人打的电话。大家还是不放心,还是用谨慎的目光注视着你,觉得你没有说真话。你想说,这个电话可以让我们节约许多时间。可是你码不死这个电话到底能不能给你们节约许多时间。
      
       于是你向大家表态说,放心,这个电话对大家都有好处。你这样说,大家才把目光松弛下来……可是大家又过问起三公来,问他听到点什么没有?三公说,门关着的,声音很小,我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也没听出个着落——大家想了想,觉得如果声音太小,又被门板阻隔着,肯定听不出着落。于是就放了三公,不再追问——
      
       政协官员打电话过问交警大队队长,说,闵队长吗?队长说,是的,杨主席呀,有什么指示?政协官员说,谈不上指示,我想问一下那起车祸怎么处理的?队长说,因为最近车祸有好几起,不知道杨主席说的哪一起?官员说,就是香炉镇那起。队长说,哦,那一起很麻烦呢?其实遇害方倒没什么,就是肇事方丁二旦麻烦,他仗着他姨夫在镇政府,可能他们找人算过,正常赔偿该多少,所以总是拗起五万块钱不放手。当然如果按正算,也就七八万块钱赔偿,但是,如果这样赔偿的话,丁二旦属于不积极配合,在量刑上可能要重,这些问题,我都给丁二旦说得一清二楚了,可是腊梅花就是不依。政协官员问,腊梅花是谁?队长说,是丁二旦媳妇。政协官员说,哦,那谁是丁二旦姨夫呢?是孔祥和吗?队长说,正是。政协官员说,你给我说个数,像这种赔偿到底最高是多少,最低是多少。队长说,这种赔偿,一般最高也有一二十万的,最低也有三两万的,主要根据肇事方的经济实力。政协官员说,那你通过这几天的调解,知不知道肇事方到底多大实力?队长说,赔个十大万应该没多大伤害。政协官员说,好了,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再做一次调解怎么样?队长说,好啊,只要杨主席把孔镇长的工作做通了,那我们就好办了。政协官员说,好吧,再见!队长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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