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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的魂灵在说话

发布: 2010-9-25 09:17 | 作者: 冷启方



       
       问责,是对遇害者家属莫大的安慰
      
       交警问责的时候,当然是要找双方调解,交警说了,这是民事责任,至于刑事责任,那是检察机关的事情。我妈不懂调解是什么意思,我妈哭得伤心透了,她对交警说,警察同志,我没有儿子了——交警说,正因为你没有儿子了,我们才要把肇事者找来调解。
      
       我妈说,调解做哪样?交警拉住我妈说,老大嫂,调解主要是谈补偿的事情。我妈哭得更伤心了,说,补偿是什么意思?交警说,补偿就是对肇事者进行经济制裁,让肇事者拿出钱来对遇害家属进行安慰,这是合法行为,如果双方达成协议,那么就实施补偿。
      
       我妈说,交警同志,我儿子都死了,拿钱有什么用呢?交警说,老嫂子说得对,人都死了,的确拿钱来没什么用,但是我们现在是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国家,像这种造成人员伤亡的交通事故,除了追究肇事者的刑事责任外,更多的是要追究肇事者的民事责任,民事责任就是拿钱进行补偿,补偿分:对你们做父母的进行养老补偿,对你们的精神造成损失的精神补偿,还有对你儿子今后的价值补偿,虽然正算下来,这些补偿都不是很多,但是,双方进行调解,那是要看肇事者的诚意了,如果肇事者想得周到,他会多给一点补偿,如果肇事者没有多大诚意,你们可以谈判,懂了吗?
      
       我妈说,我懂了,但是我还是有一事不明白,那就是他赔了钱,就不坐牢了吗?交警说,坐不坐牢,那是检察机关提起公诉的事,我们只能把案件的经过提供给检察机关。一般地讲,坐不坐牢,由不得我们,你知道吗?当然遇害方也可以起诉。我妈说,钱我不要了,我要控告肇事者,要他把牢底坐穿,你没想想,你得个三轮车开到人家长安车后面躲着,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相当于一条缩头狗躲在人家房屋背后,伺机咬人呢?我妈的这个比喻,把交警逗得想笑,但交警是不能任意发笑的,交警知道,这个时候的笑,可能招来另外的麻烦,这种麻烦,是用钱都无法摆平的。所以交警尽量克制,并做出一副严肃的神态,说,老嫂子说得对,那家伙就像一条缩头狗,但是你的孩子骑摩托车也未免搞快了一点,村庄里的目击者都说了,有点像飞。
      
       我妈说,我儿子车技原本就好,像飞,那是常有的事,但他骑了好几年的车了,都没出事,恰恰在这个村庄里遇上了缩头狗。是不是这个缩头狗有意害我儿子啊,我知道有许多人都看不惯骑车如飞的人,像我们竹林弯的瓦大德,他就常常当了我儿子背了我儿子的说,骑得太快了,搞不好容易出事的。这个千刀剐的瓦大德,一出口就诅咒我们儿子。
      
       交警说,其实你们知道你儿子骑车速度快,就应该给他敲警钟啊。
      
       我妈说,我们怎么没敲警钟呢?敲了,我敲了,他爸也敲了——都说,路上慢点,谨防肇事!儿子说,别担心,有我的技术在,怕啥呢。这种情况不说速度快,就是速度慢,也同样容易肇事的,不过,像这种缩头狗,谁会预料得到呢?我妈说到这儿,我爸一边点头,一边用手揉搓潮湿的眼眶。交警说,好了,好了,我们谈正事吧,你想通过我们进行调解呢?还是通过法院最后判定进行民事补偿?答应下来,我们迅速进行处理。
      
       我妈说,你们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处理好了。
      
       交警说,那我们通知对方,确定时间进行调解。
      
       调解,是把生命与金钱挂钩
      
       调解在香炉镇交警中队的一间会议室如期举行,但是来主持调解工作的却不是中队队长,而是旺水县交警大队的队长。队长长得一脸秀气,所以我直接认为他不应该来搞交警,他应该做学者。像大哥你一样当一个作家也行。可是他就做一位交警了。
      
       双方面对面坐着,形成对峙的局面。我方有我表叔,有我三公,还有一些平常很少见面的舅舅和舅妈。哦,我忘记了,还有大哥你。坐在前排的是表叔,姨父、三公,律师、大哥你,还有我爸我妈。坐在后排的,就是我的舅舅、舅妈们。我知道他们多数不是来调解的,他们是来助阵的,一说打退不如吓退,人多就有气势,有了气势,立场才坚定,否则就是墙上芦苇,风吹两边倒。
      
       对方的人,有肇事者丁二旦,其余的人,有的只能用外部特征来判断了。坐在正中的是一个老者,拄着拐棍,估计大腿被什么东西伤害了,但愿不是因为车祸。刚好与我三公对坐着。
      
       腊梅花挨丁二旦坐着。我当然怀疑,丁二旦那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怎么会娶到那么漂亮的腊梅花?是媒人做了手脚,还是丁二旦的父母做了手脚,反正正常情况下,凭丁二旦一堆烂鱼刺模样,是不会娶到那么漂亮的腊梅花的。
      
       丁二旦和腊梅花与我的父母面对面坐着,我感觉有点像对峙的两座大山。
      
       其次坐在腊梅花身边的还有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这个男孩一点不像丁二旦,倒像腊梅花,肤色很好,粉白中夹着红润。问题是,男孩没有对应的人,因为他对应的人已经死了,如果他对应的人没有死,那还要什么调解呢?
      
       对方还坐着丁二旦的大哥和姐夫,他们与你和你们律师对应。这是交警安排的,坐在前排的人,适当时候可以发表意见,也是交警安排的。坐在丁二旦后面的七大姑八大姨,也是助阵来的。
      
       原本大家各抒己见,一边根据法律,一边根据双方调解的结果进行如数补偿。可是当队长说,今天找大家来,不是为了再重述那天撞车的过程,那些过程我们有记录,没必要重述了。今天,主要是关于补偿的事,大家谈谈各自的想法……话音未落,我舅舅便逞到我爸妈那一排,嚷道,谁是肇事者?丁二旦像被电击了一样,陡地站了起来说,我!怎么了?其实舅舅舅妈们是没资格说话的,因为他们一旦加入说话,就会把问题扯复杂。我舅舅朝丁二旦冲了过去——几个交警眼明手快,一把拦住了舅舅,说,冷静,冷静!舅舅虽然被拦住了,但嘴巴还不服,还在破口大骂,我操,你狗日的一点道德没有——
      
       丁二旦说,我怎么没有道德了?嗯!在舅舅的启示下,我妈大发雷霆了,嚷道,姓丁的,你把三轮车缩在人家长安车后面干吗呢?嗯,你是不是有意害死我们家永二呢?丁二旦说,不是,是意外——舅舅想挣脱交警冲上去揍丁二旦,可舅舅势单力薄,没有办法,被两交警挟持着,只好一动不动。后来,丁二旦的七大姑八大姨们紧跟着吵了起来——
      
       绑架,有时也是人性美的体现
      
       形势非常严峻,也非常混乱,就是在这严峻与混乱中,我妈擒住了丁二旦的儿子——
      
       大队长吓懵了,估计又要出人命了。赶快打派出所的电话,希望派人来救援。派出所来人了。派出所的人把我的舅舅舅妈和对方的七大姑八大姨全撵走了——
      
       我妈一只手轻轻挽住丁二旦儿子的脖子,向前走,一边说,孩子,我没有儿子了,你做我儿子,可不可以,嗯……队长站在我妈对面,大声疾呼,你不要乱来啊——腊梅花也大声疾呼,不得了了,有人绑架我儿子了——队长担心事情闹大,便阻止腊梅花,说,乱嚷什么,谁绑架你儿子了——丁二旦冲我爸说,大哥,补偿的事,你们说个数——此时此刻,腊梅花抽了丁二旦一个嘴巴,说,屁话多,谁愿意出车祸呢?丁二旦用手抹了一把挨抽的嘴巴说,谁都不愿意出车祸,如果你有意伤害我儿子,你们犯的罪可比我大多了——
      
       我爸略为思考一下说,你们少说话,我去劝劝我们家的,你知道她的心情有多沉重啊——
      
       丁二旦说,好的,大哥——
      
       我爸冲到我妈面前高吼道,放了人家儿子——我妈像没听见我爸的声音一样,继续用手轻轻挽住丁二旦儿子向前走,继续给丁二旦儿子做工作,说,孩子,做我儿子你不亏的,我家有幢大砖房,今后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我一样会把你培养成一个大学生——
      
       大哥,你儿子已经上几年大学了,所以你可能不关心高考的事,今年我参加高考了,我考得不错,上了重点线,只是我在填自愿的时候,没人指导,自己想入非非,报了北大,没录取上,补报了上海一所大学,这大学倒不错,可我报的专业差了,我报了人口统计学。尽管如此,我爸妈还是培养出了我这样一位大学生,所以我妈向丁二旦儿子起誓,一定要培养那小子成为一名大学生,是完全有依据的。
      
       我爸没有功效,大队长说,还有谁是她最亲的亲人,请给她做一下工作——我爸冲我女朋友说,小菲,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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