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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国际诗歌之夜”诗人作品选

发布: 2010-1-30 14:54 | 作者: 《今天》杂志



 

鲁列塔•柳沙那库(阿尔巴尼亚)

 

    鲁列塔•柳沙那库(Luljeta Lleshanaku),生于阿尔巴尼亚爱尔巴桑,后来在地拉那大学攻读文学,1999年参加美国爱荷华大学国际作家计划,20082009年间任拉斯维加斯内华达大学玄山学院作家。柳沙那库着有阿尔巴尼亚文诗集六种,出版了外文书籍三本,分别为《弗雷斯科》、《天真的人》(均由美国新方向出版社出版)及《反交错》(2006年意大利列托科莱出版)。诗作散见于欧美文学杂志,也收录在各本有关当代阿尔巴尼亚诗人的选集之中(包括阿尔巴尼亚语及其他语言)。此外,柳沙那库也曾获文学奖,如2000年银笔奖(阿尔巴尼亚文化部颁发)和2009年科瑞斯维兰尼卡奖(斯洛文尼亚)。柳沙那库曾任记者和编辑多年,现为电影编剧。

 

 

 

标记

 

小学时我的同桌

有蓝指甲,蓝嘴唇,和心里一个无法修补的蓝色的洞。

他被死亡标记。他是不可见的。

他常坐在石头上

看守我们的外套

而我们在操场上玩,那汗水与尘土的炼金术。

 

那被标记为帝王的人

是冷酷的,他作好准备自由降落

从一隻忧伤的子宫中早产

 

那个等待醉酒的丈夫回家的红髮女人

还将等上一百年。

不能怪酒;是她被“等候”标记。

而他罪疚得

如一个被雨水推进门的观衆。

 

还有还有,不能怪战争

令那双眼沉鬱的小伙子

失去生命。他也被命运标记,生在徵兵帖上。

沉鬱,是战争的常规武器库。

 

还有一人被标记为幸存者

他将继续吞食自己的子孙,彷彿一隻

从未注意过气候暖化的北极熊。

 

他们都已了结,如同定理,他们的天空

一处租来的家

里面严禁变动,哪怕钉一颗钉子

 

他们一直在等候另一个命令,而他们终将对此置之不理

就像奥德修斯的英雄们,以蜡封耳

继续划行在塞壬的水域

 

 

 

祈祷之谜

 

在我家

祈祷总是秘密进行

柔声细气,在毯子下

酸楚的鼻中絮絮

以歎息开始,又以歎息结束

薄细,无菌,有如绷带。

 

屋外

只有一架梯子可以攀爬

木头做的,一年到头靠在牆上,

是用来修理砖瓦的,在雨季到来之前的八月里。

没有天使爬上去

也没有天使爬下来——

只有饱受坐骨神经痛的人们。

 

他们祈祷自己能见一眼祂

希望能重新商讨他们之间的契约

或者推迟自己的死期。

 

“主啊,赐我力量吧,”他们说

因爲他们是以扫的后代

只能勉强分用唯一一点雅各用剩的祝福。

剑的祝福。

 

在我家,祈祷被看作一种软肋

如同做爱。

也和做爱一样

随之而来的,是属于肉体的

漫长而寒冷的夜。

 

 

 

旧消息

 

在两山环抱的村庄里

消息总是迟来一个月,

在运送时被淨化,增色,只提到那些升上天堂的死者,

和遵行了“神旨”的政变

 

春天用孤独杀死孤独,想像力

是庇护你不囿于肉体的灵液。栗子林

醒来,醉去的人

把冷肩膀靠在牆上。

 

这里,女孩们总是外嫁,离乡

留下谁都没碰过的凋像

她们十五岁的自我。

 

而男孩们从远村

带来新娘

这些妻子走进穀仓,成为青草堆和稻草垛上的劳力

并且孕育先知。

原谅我,我想说“只有一个人能成为先知。”

其馀的人都将一辈子扔石头

(这也是预言的一部分)。

 

在一个今天般的秋日的正午

他们会逃出学校,如同谋杀的群鸦被血气惊飞

去追踪邮差的车影

而它在拐角消失,只剩下尘土。

 

然后他们会去“婊子的后院”偷野梨

没有人拦住他们。毕竟,她值得。她和两个男人一起睡。

在男孩书包里的梨子中间

还放着一本《安娜•卡列琳娜》。

它将被匆匆浏览,无甚耐心地,从最后一页读起

被淨化,增色,像那些旧消息一样。

 

 

 

等待证人

 

荒唐!为何你要等待从“无”中生出“有”?

全不顾洗好、熨平的床单

消过毒的手术刀,碘酒,盛装生物母音的篮子

不顾椅子上打盹的夜班医生

像个女店主,等待老公

狩猎归来,两手空空

我那单性繁殖生出来的宝贝还是哭叫。

我的身体,就像被弩炮锁定在一堵喷雾消毒过的牆上

难以进屋

去唤醒三代人的不满

此刻,身体只想继续,人质劫持,政治的成因

诡异得像引发雪崩的夜猫子的尖叫。

窗子咣一声关上;烟草园敬畏地折向

那个最先令绝望成形的灵魂。

此刻,哭喊更加响亮。

看吧,是我的哪个祖母或曾祖母掉进了圈套

是谁选中我女儿的身体

让它成爲一名证人:证明她所看到、听到、碰到的一切

尤其是,她的思考——不过,证人无权思考,

当她无知的手已按上那破损的真理之书

当她已宣誓作证

 

 

 

男人

 

人类的存在就像一种死去的语言

只剩下一种措辞,一个引语,一个词。

 

没儿子的男人却是一次语音的变异

他的名字从一隻耳朵传到另一隻,是清洁的女人的耳语

那声音就像一个平澹的梦

夜晚结束后再难记起。

 

六个女儿:每一个降生都是一次失败

如同淘金者

只带回家丝绸和草药。

 

家里没男孩,

就没有河流运载他的馀毒

——那黑白分明的怒火,

就没有人在饭后

揍宠物的骨头;

没有战争,没有生也没有死

当生活在和平时期懒下去。

 

他的小牢房是一处洞穴

画着稚拙的炭笔画:

猎人与野兽对峙,猎人与自然对峙,

直到某刻,火边出现一个女人。

于是,他的力气从肌肉

移向双眼。

那瞄准的箭也开始改变方向。

 

这是冰河期的终结,

明澈也于此终结。

 

有一个秘密从男人的内部熄灭他们

如同矮星

由黄而白

然后……是黑,漠漠宇宙中的一处暗影。

没有儿子继承父亲的这个秘密……

不是秘密本身,

而是关于孤独的艺术。

 

 

 

记忆

 

没有预言,只有记忆。

明天要发生的

一千年前就已有过

以同样的方式,向着同样的结局——

我古老的记忆

是否曾说过你虚假的记忆

是那隻曾化作大理石峰顶的乌鸦、

有着羽心的鸟的历史

同一个女人将在那里

在转世的小路上

她的黑髮之笼

她慷慨而苦涩的心

如同一隻爬满蛇的土罐。

 

没有预言,事物发生

如它们曾发生的那样——

死亡在同一张床上找到你

孤单而毫无悲伤,没有影子

如夜里湿润的树。

 

没有命运,只有生物之低地;

鱼们溅水

群松呼吸山上。

 

                    (曹疏影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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