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 | 下一篇

凤凰桥(二之一)

发布: 2009-12-10 22:32 | 作者: 陈家麦



       引子
       
       我们水洋城西门,有两座独立又并行的石拱桥。最早只有一桥,建于南宋,当时取名凤桥,到了抗战时,日本鬼子飞机扔炸弹,炸断了一个桥墩,成了断桥。抗战胜利后,又在凤桥边造了新桥,名为凰桥。于是,这双桥统称为凤凰桥。
      
       然而,当地百姓把双桥总称为夫妻桥,分别叫夫桥和妻桥。这双桥看上去都上了年纪,夫桥写有“桥毁车马行人禁入”标记,桥两头做了顶端一排带有尖齿形的木栅栏;妻桥标有“车辆禁入行人缓行”字样。凤凰桥俨如一对老夫少妻,肩并肩,阅尽岁月沧桑相伴相守至今。桥长百余米,横跨西江两岸,当中各有五个跨水桥洞,从两边桥壁长出青藤,像有无数手臂攀绕一起,桥与桥留有一丈余的空隙,一湾碧水映照日月清辉……
      
       1983年,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水洋县民间故事选》。关于凤凰桥,该书其中选辑了三种传说,其中有《白蛇传》的翻版,带有神话色彩。三种传说的主题都与男女私情有关。凤凰桥又成为当地男女相爱,贫贱不移、厮守一生的象征,这些都是当地古今文人墨客酒足饭饱之后添枝加叶出来的。然而,当地人宁可信其有,那些上年纪的人对此更是深信不疑。我小孩子时,母亲拿这个故事哄我入床催眠。
      
       今天,我要说的则是另一个故事,是本篇故事中的四位主人公分别向我讲述的。就像有人喜欢钓鱼一样,写小说是我的业余爱好,相信读者对我有关凤凰桥的描述可能会觉得噜嗦。我的正式身份是水洋县经贸局政工信息股股长,兼县报特约记者,我喜欢我的小说来自生活,具有纪实性。出于小说文本的考虑,难免会有一些添油加醋的成分,这点我要申明一下,是出于文字修饰的需要。当然,对于故事的真假程度,判断权还在于读者的你。
      
       现在,你顺着我的视线,跟着讲故事的我,一起来到我们小城西边的凤凰公园。你看到水面上映出双桥叠加的倒影,这就是凤凰桥。
      
       故事开始了,妻桥上有两对四十岁上下的夫妻,带着各自的孩子,说说笑笑,这两个孩子正当花季少年。说起来,这两对夫妻在凤凰桥上是第二次相逢了。
      
       我记得第一次相逢是在多年前的春末,那两个孩子还是稚童。我是当年这两对夫妻一段生活发生重要变故的重要见证者,其中,那对穿着有点小城市气的夫妻叫我为小叔。丈夫叫陈仓满,是我亲侄子,这是按辈分来称呼的。其实,他比我小四岁,虽说我是他的长辈,但我俩像兄弟一样亲密无间。
      
       好了,有点扯远了。还是说说这个故事吧,多年前,这两对夫妻的生活,发生了碰碰磕磕。有一天,妻桥的第三个桥洞,突然断了……
      
       珠珠说
      
       珠珠是我的化名,阿满说那是艺名,我的真名只有我老公知道。他们来找我不在乎这些,是为了办那事,就像肚子饿了上我这儿匆匆吃下一份盒饭,付了钱抬脚走人。
      
       每晚,最忙时有七八位客人,但我只关心完事后该得的东西,就像及时交出一件件手工织好的毛衣,拿到我该得的那份报酬。这份报酬我是明码标价的,所谓先小人后君子。当然,我尽量让客人满意,这是应该的,但我不会拿性命当儿戏,后来,我对阿满算是破了例,那是我对他有了好感。至于我不能让部分客人得到满意,或完全满意,很大的原因在于这些客人自身,他们为此有点生气,这可不能怪我。这样的客人付了钱后往往会有点委屈,物所不值的样子,我照例会劝慰一番,就像小孩子一样,面对受挫需要大人们的鼓励。这样的客人往往一去不回头了,但阿满则是例外,跟这些人似乎有点不同。
      
       阿满也有过失败,他把失败归于自己,所谓责人先责己,我喜欢这样有涵养的客人。办事当中,有些客人会出于礼貌,顺便问及我名字,可能觉得我终归不是一件物品,多少也算是有活气息的女人。阿满跟我头一回做事时,就这样问了,我说了,珠珠。他笑了笑说,是艺名吧。这是废话,我也懒得解释。这种事会越辩越黑。后来,我跟他说了自己的真名,还拿了身份证给他看。他反而说,没必要。人有时真奇怪。他是使我没能坚守底线的第一个男人,当然开头还得照规矩来。有些事需要时间,就像熬粥一样,熬得越久会越稠。
      
       头一回碰上他,只记得他酒味很大,苍蝇闻了都会醉倒。当然,酒味大的不止他一个。
      
       那是下雨天。这个地方到了春去夏来时雨水特多,当地人管这叫梅雨天。这种天气差不多坏了我的生意,天上不时漂来一团团黑云,集结在小城上空,黑云重了,压了下来,掉下一根根绣花针似的斜雨。
      
       公园里没几个人,他倒是风雨无阻似的,也打着伞,在我周边遛来遛去,又不时回望一下。看来,他也离不开我,就像一块铁皮被中心磁场吸住了。
      
       很快,我判断出这人对我有兴趣,大概是个胆小鬼,又饿得发慌。我假装往前面的长廊中轻移莲步,又隐入小花坛内。这里种了棕榈树、小香樟、玉兰,是一丛小树林,边上铺有草坪,相对隐蔽,对于这种人会起到诱敌深入的作用。我站在月光映照的树荫下,不用回头看,就感到他向我靠拢,就像一团热气在游来。
      
       一个男人向另一个女人靠近,有点像电影里的地下党接头。当然我得主动点,回转身来,电了他一眼。他瓮声瓮声地,是压低了声的缘故。问起价钱,然后让我先走,他跟在我后头,保持十步或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凭直觉,这种男人是喝了酒才有这份胆量,这是我最不喜欢接待的客人,但我感到这个客人似乎跟别人有点不一样,这么说吧,属于有点害羞类的,这样的男人往往有教养,似乎受到某种戒律约束,又忍不住起来挣脱锁链。后来交往起来,还真的发现,他身上跟别的男人的确有不同之处。反正是我心里喜欢的一类。
      
       领他进了房。他称赞我这里独门独院,言下之意是比较安全。这其实是大多客人说过的。这说明我当初选址不错。房东是个当官的,我第一次来看房,听到巷道里有人喊他“高局”,宾主之间热烈地握一下手。张局住在别处,一年中我打手机约他一次,为交租金,地点由他来定,第二年他定在国际大酒店的888包房。我听到了里面乱哄哄的声音。他在包房外收了钱,数也不数,就装进软皮包里,带上门,前后不到半分钟,加起来只有三句短话。我就像一份秘书刚起草好的报告,当中出现一个无关紧要的字,被领导红笔一勾,给删除了。之后,再也见不到了。张局似乎很不在乎这点小钱,而我倒在重合同守信用,觉得预交了一年房租金,这三百六十日才住得踏实。好在房东不在乎,或者说从不过问我租房的另有用途。


51/512345>

发表评论

seccode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