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鬼簿（28首）
发布: 2009-8-20 22:09 | 作者: 沈方
7月6日
我穿上过去的鞋子，这样，
就可以在回忆中远行。我还会回来，
无论月圆之夜还是新月升起，
今夜，不是我的原因，
更不是结果。
从前是回忆，现在是回忆，
将来也是回忆，而我在回忆中贫穷，
像火烧毁自身。我请求等待今夜消失，
因为唯一的镜子丧失了道德，
你不反映我，我也不能反映你。
只有向外看，才能看见里面就是外面，
外面是里面的背面，
但回忆早已亏损，像在地上挖坑。
真正的回忆是无底洞，即使做了主人，
也不能从回忆中救出自己。
7月11日
不要抛弃我，错过了，不会再有。
我是枯木，但还有机会腐朽。
今夜的长度是黑暗的长度，
而黑暗是明亮的扮演者。
给我新的黑暗，我就忘记旧的黑暗。
直线闪闪发光，我在机器上忙碌。
在黑暗中抓紧我，
我就像黑暗一样明亮。
不要吞没我，我知道黑暗藏在哪里，
不要让新的成为旧的替身。
今夜的锅里煮着土豆，今夜的纸包裹着火。
我的声音嘶哑，我的铁器生锈。我知道，
在今夜倒塌，才能看清黑暗的面目。
在今夜离开，
才能叫出黑暗的名字。
7月17日
遥远的事物，仿佛夜的边界正在逼近。
倾听脚步，就不必畏惧。
世界越来越小，但生活不是反光。
雷霆万钧是因为饶恕不等于应该饶恕。
有人在自己的生命里活着，
是因为有人放声大哭，不出声也惊天动地。
而他们在太阳下搬运自己，
在过去的树荫里说话。他们来到夜的边界，
成为自己的遥远。
7月20日
我热爱城市，在表面上，也在背后。
我热爱城市的轮子，前进，而且后退。
还有花朵也值得怜悯，
因而我热爱城市的阴影，
甚至爱得扭曲。
我爱得毫无道理，仿佛爱是逃走，
或者我热爱
枯燥以及枯燥的形式，
月光，自来水，空罐头，
还有更多的枯燥，我也说不清。
我像人类一样，热爱城市的全部
包括以前的路线，
但我不想与人类分享。
除了热爱，我再无盲目的可能。
如果没有爱，如今又一次我将要求更多。
7月20日
自从来到此处，沉默围绕我，
风尚未诞生，雨变得陈旧。
来过的已经远去，自从空白处长出绿叶，
玻璃上的影子一直诱惑我。
自从来到此处，我有墙，有裂缝。
自从在时间中开始圆周运动，
向下的时刻叫做重量。
此处的光线何等柔软，声音也有图像。
高山在我心中消失，甜蜜有金属的味道。
自从来到此处，我的云朵埋在泥土中，
我的春天被裁剪，被缝纫，
那些面孔在夜里发光。
7月21日
我在黄昏的感觉与我的构思不同，
在我背后期待的人，没有一个是我。
客观的悲哀将我分开，
甚至不支付报酬。
我在黄昏的小路上与荒凉形成对称，
在我面前隐藏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我。
黄昏在开始之前结束，
我想开口说话，找到一个声音。
看见我的人，不必再见我。
看不见我的人，不可能遇见我。
我有往而不返的逻辑，
我的黄昏，比什么都没有更简单。
7月24日
你愿意寻找，你愿意把我的恶当作善，
你愿意做一个寻找我的人。
因为你是这个人，所以
你不得不寻找我。
因为寻找，这个人就使用我的面孔。
为了寻找而寻找，你成了你寻找的原因。
多年来，你不得不交出你在白天完成的形象，
以增加黑夜的重量，
你是在镜框里笑到最后的人。
多年来，唯有恶才是我善的理由。
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