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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面佳人

发布: 2015-1-22 16:38 | 作者: 王琰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李谦领着吴忻往停车场方向走, 边走边问。
        “什么?” 吴忻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盒外烟, 抽一根衔在嘴边, 又给李谦递去。李谦飞快一摆手, 吃惊地问: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在公司上班能不学会抽烟?” 吴忻取出打火机, 放慢脚步, 低下头点烟时含糊一声。 那时天色还没完全黑, 一片灰暗笼罩头顶。吴忻抬起头吐出口烟, 脸上有种满足的神情, 空气中增加了一缕烟草的辛辣味。李谦忽感喉头一阵刺激, 他竭力忍住要咳嗽的冲动, 不由加快脚步。
        “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吴忻紧追几步, 与他并肩。
        “噢,” 李谦想起说了一半的话, 道: “我出国时你曾说要么不出来, 出来就不做穷学生。当时大家以为你狂妄, 不知天高地厚, 谁知你真的来底特律工作了。知道吗? 这可是我们留学生要奋斗至少五到七年的终极目标啊。”
        “这有什么?” 吴忻丝毫没觉优越, 反带着点落穆道: “这是公司的安排, 合资企业嘛, 就这点好处。不过, 我是个家庭概念相当重的人, 才上飞机就开始想家想朋友了。” 说着接连吸几口烟, 习惯性地一拍李谦, 笑道: “幸好你离我这么近。听说温莎房价比底特律便宜得多, 许多在底特律上班的老中老美都去温莎买房, 拿着美国的工资, 享受加拿大的低消费。你回去帮我打听一下房价, 我想在温莎买一幢房, 越快越好。”
        好家伙, 到底财大气粗, 刚下飞机就考虑买房。他李谦可是连这个梦还没敢做呢。
        李谦讷讷答应两声, 转念想道, 假如他有能力买房, 晏语不知该多高兴。晏语, 晏语。想起那间被晏语既当画室又当排练厅的客厅, 心脏一阵绞痛。晏语完全有条件嫁个比他更富有的人, 比如希腊人吴忻。他瞟一眼潇洒挺拔的吴忻, 不知为何竟有如此联系, 要知道吴忻可是晏语最讨厌的人。
        “李谦, 哪一辆是你的车?” 吴忻突然回头问。
        “哎哟。” 李谦一拍脑门, 连声抱歉: “真对不起, 看我带你走冤枉路, 我车在那头。”
        两人相视一笑, 踅身往回走。
        “你背驼得厉害, 是不是学计算机太辛苦?” 吴忻深深凝望李谦一眼, 关切地问。
        一言戳到痛楚, 李谦长吁口气, 道: “辛苦倒在其次, 是压力太重, 让人受不了。现在计算机行业竟争激烈, 工作难找, 你周围的人吧还都在学, 让你心理怪紧张的。”
        “那-----你夫人晏语在做什么?” 吴忻问。
        “她呀,” 李谦一提到晏语, 一腔愁闷化作无限柔情, 说: “她比我还忙。”
        
        忆旧梦
        
        美国的底特律市和加拿大的温莎市仅隔一座大桥。李谦和晏语居住的公寓楼与大桥遥遥相对, 从卧室看桥更清晰。 
        常常, 晏语起床后不忙梳洗, 而是推开卧室窗户, 盯着远方桥上一辆辆穿梭不息的车子出神。李谦问她想些什么, 她说: “我们要是在桥那边就好了。” 说完,  啪嗤一声笑道: “谁稀罕。” 
        “为什么不稀罕?” 李谦盯着她问: “桥那边机会多, 工作好找, 找到工作就有钱, 有了钱还可回来买大房子住, 谁会不稀罕?” 
        “你就知道钱。” 晏语冷哼一声。
        李谦看着妻子任性俏丽的脸, 心想, 我要像你那样整天只知道画啊, 跳啊, 恐怕现在连看一眼桥的力气都没有。 当然, 这些话他是不会说出来冲撞妻子的。 他更不会指出妻子前后言语的矛盾之处。 
        “钱多总不是坏事。” 隔了半晌, 他说: “我呀, 毕业后还真想去桥那边找个事做呢。”
        离李谦毕业找工作还有一年多, 有关大桥那边的话题已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份。底特律, 这个世界闻名的工业都市, 在还只能是他们梦想的时候, 却张开双臂迎接了吴忻。
        吴忻! 当画家朋友们问电话那头是谁时, 晏语生硬地回答: “一个流氓。” 说着, 心一阵悸动, 一阵恼怒。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 她对他的恨还那么强烈, 强烈得令她吃惊。她伸手按住双唇, 似回到初识吴忻那个特殊的夜晚。
        那个夜晚, 她没去隔壁学校舞厅前就已知道希腊人吴忻的大名。 同寝室几位女孩曾苦苦等候, 却得不到与吴忻共舞的机会。 
        “晏语去准成。” 有人在蚊帐里悄声说。晏语果然去了, 刚进去就想退出来, 谁知被门边的李谦一眼看上, 拽进舞池。
        第一曲是李谦最擅长的慢三步, 李谦略显紧张地搂住她纤细的腰。两人确定恋爱关系后, 李谦曾一再描述初见她时的感觉。他说搂住她腰的霎那, 才猛然体悟“柔若无骨” 四个字摄人心魄的魅力。他不知邀请过多少女孩跳舞, 从没哪个女孩像她那样柔, 那样美, 那样能引起他心灵深处的震颤和激情。可惜, 那晚的晏语是慕吴忻大名而去, 对搂住她的李谦视若无睹, 勉强接受两次邀请, 便借口躲进人流, 叫他再也找不着。 
        躲开李谦的她很快被吴忻拥入怀中: “我叫吴忻。” 
        吴忻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眼神热烈地凝视着她, 边舞边自我介绍。晏语在他的凝视下心跳加快。 面对异性, 她第一次感到紧张; 除紧张外, 还有一层说不清的朦胧期待。 
        “你气质真好, 哪个系的?” 吴忻将她搂得更紧, 温柔地低俯在她耳边问, 问完将半个脸颊紧贴住她。晏语还从没允许哪个男生对她如此放肆, 可是那晚, 她没有一丝反抗欲念。这就是一见钟情? 这就是她寻寻觅觅的另一半? 她偷觑一眼对方容光焕发的脸。希腊人吴忻! 同寝室的女孩叫他希腊王子, 梦想有朝一日能和他翩翩共舞。她抬起绯红的脸颊在人群中寻找, 试图能看到室友。无奈, 人太多, 几个疯丫头一进来就嚷着找王子, 却不知被哪几个死皮赖脸的泡住无法脱身。
        晏语轻轻摸了摸发烫的脸, 真希望能让同伴看到她和王子的相拥缠绵。“这里人太多, 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 吴忻竟对她如此提议, 晏语一楞, 一只手已被他紧紧抓住。他在另一首探戈舞曲开始、灯光变得黯淡之时, 低头带她从另一侧门离开。
        两人一走进僻静幽深的楼梯, 相视一笑。晏语的手被他握着, 不知道要去哪里, 只觉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知道舞厅里仍有许多佳人在等待, 而他却为她离开了她们。 晏语很迷乱,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对异性的爱慕, 还有一点沾沾自喜的优越感使她浑身轻飘飘的。 两人走出侧门时, 那相依相偎亲昵的身影已浑似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舞厅外, 优雅浪漫的探戈舞曲清晰可闻。晏语滚烫的脸颊被冷风一吹, 陡地打个寒颤。 吴忻立刻体贴地问: “冷吗? 冷的话,” 他敞开茄克, 说: “这里是你最好的避风港。” 晏语瞄一眼他结实宽阔的胸脯, 跳舞时他没穿茄克, 只穿一件白色薄型宽松毛线衣。他把他搂得那么紧,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阵香草巧克力的味道。这是她很喜欢的一种味道。晏语想都没想, 一头钻进他怀里, 那股浓郁的巧克力香味扑鼻而至。
        晏语搂住他的腰, 任由他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住, 只露出一对眼睛。
        比吴忻早离开舞厅的李谦一手拎热水瓶, 一手插在口袋里, 慢吞吞地走在通往宿舍的水泥地上。那只插在口袋里的手恰是搂住晏语纤腰的那只-----它仍然灼热。看到吴忻之前, 他正出神地倾听探戈舞曲, 幻觉中又一次出现了晏语迷人的倩影。 
        “吴忻, 又要带着你的俘虏去哪消夜?” 与吴忻擦肩而过的李谦, 一眼看出吴忻臃肿的胸脯前藏着女孩, 大声戏谑一句。
        吴忻不理, 手臂把怀中的晏语夹得更紧。很快, 两人转出宿舍区, 来到一条灯光黯淡的小路上。吴忻停住脚步, 仍然用茄克裹住晏语, 却让她仰靠在墙上, 两人脸对着脸, 胸脯贴胸脯, 晏语的呼吸开始急促, 忽然有一种不安全感, 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是, 他用高高的挺直的鼻子轻轻刮着她柔软小巧的鼻尖: “你真美, 我的宝贝。” 他说, 他的声音纯厚, 充满深情, 晏语的心一阵激荡。 她闭上眼睛, 对他, 一个才认识不久的男孩献上了她的初吻。
        所有知道晏语的同学和朋友都不相信她还没有与男孩亲吻的经历。晏语曾接受过一位男生的约会, 假山后, 那位男生急切地想要与她接吻, 被拒绝了竟然说: “我才不相信你还是处女呢。” 自此, 晏语没再轻易接受任何男生的约会。
        “噢, 宝贝。” 吴忻的唇焦灼地在晏语紧抿的嘴边移动, 无奈, 以为这就算亲吻的晏语不懂暗中机关, 当然更无法体验类似小说中所描写的销魂和痴迷。吴忻折腾半天, 不知怀里这位佳人是故意装傻呢, 还是真的白纸一张, 又不好明说, 只得失望地停下动作, 从口袋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写有宿舍地址的纸条, 递给她, 说: “我今晚得早点回宿舍, 你下个星期直接来宿舍找我, 我们出去看电影, 听音乐会, 随便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好吗?” 说完, 匆匆扔下她返回宿舍。从这条路到晏语的师大住宿区得步行半个小时, 晏语仍沉浸在初吻的狂热里, 一路走一路想, 竟然忘记把自行车骑回去。
        好不容易熬到相约的日子, 迎接她的却是李谦。
        “是你?” 喜从天降, 李谦惊得像傻子, 眼睛直楞楞瞅着对方。晏语早将他遗忘, 正如吴忻忘记她一样。当听说找吴忻, 李谦心一凉, 说: “吴忻? 他出差去了。如果你有什么急事可以找他女朋友, 喏,” 李谦手朝对面一幢女生楼, 说: “她女朋友住三楼, 那个窗口。” 晏语听这番话, 再看约定时间, 吴忻人不知去向。不管是不是出差, 他没在宿舍, 说明那晚他对她是逢场作戏。长到二十二岁, 第一次品尝被欺骗被捉弄的感觉,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勉强压抑住心头羞怒, 只装作不在意道: “不是我有事找他, 是我一位同寝室的好朋友托我来的。 她说她的男朋友叫吴忻, 好久没去看她了, 打电话写信都联系不上, 人都着急得生了病, 便央求我跑一趟。原来, 这个吴忻竟是这种东西, 我倒要去见见他女朋友。”
        李谦一听, 拦住她道: “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他那个女朋友也是前几天跳舞搭上的。吴忻长得帅, 不要说你的朋友为他害相思病, 为他自杀的都大有人在。还是回去叫你同学想穿点, 跟他游戏一场, 不值得认真。 他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他人不坏, 但爱新鲜。”
        晏语冷笑一声, 愤愤道: “好新鲜? 他这样做是玩弄别人的感情, 他知不知道?” 李谦两手一摊道: “有什么办法? 那些女孩心甘情愿被玩弄, 叫他怎么办? 拒绝? 不同样伤人家女孩的心?”
        “一派胡言。” 晏语一听, 扭头就走。李谦追出两步, 突然问: “你----真不记得我了么?”
        晏语驻足, 茫然摇头, 问: “我们以前见过”
        李谦笑道: “何止见过, 我们还跳了两支舞呢。不过我舞技很差, 踩过你一回脚。”
        晏语仍望着他在脑海收索, 李谦紧张一笑道: “别这样盯着我, 我这副尊容哪经得起如此审视?”
        晏语不由露齿一笑, 李谦立刻鼓足勇气邀请道: “还是先把你朋友的事放一放, 我请你去跳舞, 可以吗? 这次我保证不踩你脚。”
        晏语爽快地答应了李谦的邀请, 就这样, 两人开始了交往。李谦追晏语追得很苦很苦, 这是所有认识晏语的人都有目共睹的事实。正因为得之不易, 便分外珍惜他和晏语的婚姻, 对晏语仍像恋爱时百依百顺, 有求必应。这次老同学吴忻来美国, 专门打电话发电子邮件要他们夫妇去机场, 晏语一提吴忻恨得咬牙, 断然拒绝去底特律。 
        “要去你去, 记住不要把他带到温莎来, 我不想见到这个……这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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