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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伙

发布: 2014-11-06 14:19 | 作者: 朱华



        方妮看着纪涛说:“一切我来担当,陈明那边由我来解释。是我做的,我不否认!”
        “你不用担当任何事情。我不是跟他说过了吗?他的确是涉嫌犯罪,嘴长在我们身上,告不告诉徐沫是我们的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那你们的关系……”
        “我们的合伙关系早就岌岌可危了!这样也好,有个合理的理由让我们都下得了台阶。”纪涛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笑。
        “对不起,都怪我……”方妮想起纪涛几天来矛盾犹豫的心情,后悔自己的鲁莽。
        “不怪你。唉,要怪就怪你太单纯、心眼太好……”纪涛叹了口气,把方妮搂在怀里。
        半个月后,方妮在下班的路上见到徐沫,徐沫同半个月前判若两人,神采飞扬、衣饰光鲜。看到方妮后也不像以前一样总是萎靡不振地走上来,而是矜持地走到一尺多远的地方,停下来微笑,眼睛里满是神彩。方妮问她离婚的事办得怎样了,她说手续办完了,陈明付给她一百万:“我撤诉了,他现在一无所有,让他用唾沫去喂他将要出生的狗崽子吧!”徐沫恶狠狠的得意腔调让方妮如同劈头挨了一闷棍。
        “陈明也跟纪涛拆伙了吧?我跟陈明摊牌的时候就跟他讲是你告诉我的,我料定他们必定吵翻。哈哈!他俩拆了伙,以后还赚什么钱?尤其是纪涛,以前走关系铺路都是陈明做的,纪涛懂什么?他不过是个埋头设计的书呆子,再加上在工地上一手泥一脚土干活的工头而已。看着他赚钱像流水似的,还买房子养老婆,我心里老早就不舒服!这下好了,小妹妹,你就跟着他过几年勒紧裤带的苦日子吧,考验你们感情的时候到咯!”徐沫说完,对着方妮嫣然一笑,纤腰款摆转身走了。
        方妮愕然,面红耳赤地站在路边,看着徐沫的背影仪态万方地汇入人潮,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耳朵里回响着巨大的风声,那是血液奔流的声音,如同大海汹涌的涨潮。
        
        八
        纪涛和陈明分道扬镳了。
        纪涛闷闷地在家呆了两个月。呆够了,给以前的几个关系打电话,也没什么收获。银行里的存款要还贷,每个月六千、六千地减少,水电费随着炎热夏天来临在逐渐增加,尽管方妮精打细算着过日子,可生活仍然越来越拮据。
        坐在阳台上看海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纪涛,每天都听到脑海里响着危机渐渐走近的脚步声。日子在无所事事中总是过得飞快。方妮催着纪涛去剪头发,说:“忙人长指甲,闲人长头发。”纪涛皱了一下眉头,他讨厌听到“闲人”这两个字。他的脾气变得大起来,一点不满意都气鼓鼓地半天不与方妮说话。对家里的饭菜也开始挑剔,动不动就摔筷子不吃了。
        去年和陈明合作的一个工程保修期到了,纪涛想起甲方应该付给他们一笔十万的保修款,于是跑到公司财务那去问到账没有。会计说到账的当天就被陈明提走了。纪涛连续几天打着陈明的手机,对方始终是响了几声后挂断,再打进去是关机的声音。看来陈明是决意要赖掉这笔钱了。纪涛心情坏到了极点,此时的他耐性已大不如前。
        在第十次打不通电话后,纪涛很响地骂了一声,把电话的听筒狠狠地砸到玻璃茶几上。 在厨房做饭的方妮被一声闷响惊得跑了出来,看到米白色的电话筒躺在茶几上晃动着,很薄的透明玻璃茶几面上被砸出蔓延的几条放射状裂纹,中心处白白的一小团。
        “纪涛,别这么烦,好吗?一切会变好的……”
        “你给我闭嘴!以后少跟我唠唠叨叨!”纪涛突然抬起头来指着方妮大吼。方妮看到纪涛涨红的脸上淌下两行汗水,蓬乱的头发粘在鬓角和额头。
        纪涛转身回书房去了。方妮拿着抹布慢慢擦着裂了的茶几,忽然想起一个离了婚的表姐对她说过一句话:“一个崭新的家,都是从第一件因为赌气吵架而损坏的家具开始变旧的。”
        茶几的四分之三都是完好的,但一角开裂的纹路是那样清晰,方妮战战兢兢地擦着,随时防备它突然断裂。
        纪涛又无所事事地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一个叫田志的材料供应商来找他,说要合作一个项目。纪涛的精神头立刻来了,从沙发里蹦起来就跑出去了,从此早出晚归,脸上渐渐有喜色,方妮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天方妮做好晚饭,摆在餐桌上罩好防蝇罩,洗了手去客厅看电视。她坐在沙发上按着遥控器换频道。一个频道在演偶像剧,十八九岁的男孩对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孩郑重地说:“嫁给我,我会让你一生快乐幸福。”她想:在英文里,“快乐”和“幸福”是一个词,都是happy。可中文里却有着不同的意思。快乐和幸福,有什么区别?幸福远远比快乐的意义更深、更广,因为它也包涵了苦难、挫折和痛苦。
        现在的方妮虽然只比刚来到深圳时大了两岁,却远比两年前成熟得多。
        她换了频道,看到深圳电视台“热点直击”栏目的主持人正痛惜地摇着头对镜头说:“这个男人的犯罪是令人同情的,他为什么不拿起法律的手段,要回自己的儿子,却采取这么激烈的犯罪行为?”画面转到一个坐在警察面前低着头的男人,记者把话筒伸到他面前问:“你为什么要打断你妻子的双腿?”
        “她要把我的儿子卖给香港人。”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陈述着,并抬起头来。方妮惊愕地认出:这个满脸胡茬、头发蓬乱、颧骨突出的男人是陈明。没错,就是陈明,他呆滞的目光没有看镜头,也没有看记者,而是望着前方一个不可知的地方,茫然而冷漠。
        方妮正错愕中,画面又切回记者,他对着话筒说:“现在陈明已被刑事拘留,他的妻子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我台将继续跟踪报道,请关注此事的观众记得明天继续收看热点直击。” 节目结束了,字幕在铿锵的音乐中一行行向上走。目瞪口呆的方妮伸手去茶几上摸电话,按动纪涛手机号码。
        电话听筒中传来女声和悦的回答:对方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九
        窗外青蓝色的天光,刺痛了方妮的眼睛。她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床,仍旧是空的。她猛然坐起,整理着一夜似睡非睡的乱梦。她一次又一次梦见纪涛回来,在书房与客厅间的地板上很响地拖着拖鞋走来走去。她每次都挣扎着要起来,却浑身酸软乏力。她大声叫纪涛,却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响。她筋疲力尽地倒在枕头上安慰着自己:反正他回来了,回来就没事。可是再仔细听外面的拖鞋声,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寂静得像荒野一样。
        她梦见纪涛进来坐在床边对她说着什么,絮絮地,听不清。转过身来,纪涛却又坐到另外一边去,始终让她看不到脸。整夜这样梦里梦外地折腾,天近黎明时,方妮终于彻底醒来,发现枕头上面潮乎乎的,满是泪水和汗水的味道。
        她再次拨着纪涛的手机号码,仍然关机。她坐在床上哭起来,呜咽声在四壁撞来撞去。在这个远离故乡的城市里,虽然她有工作、有同事,有几个算不上知己的朋友,但真正的亲人只有一个纪涛。而与纪涛的联系,就只有通过这个家。只要纪涛离开这个家,再关了手机,他与她就断了联系。如果纪涛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死了,她根本无法知道,两个人就将永别,永无相见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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