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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伙

发布: 2014-11-06 14:19 | 作者: 朱华



        五
        忙活了三个月,工程在预定的日期准时交工了。这个工程纪涛和陈明对半分了最后的利润,每人拿到十五万。
        漂亮的展销中心矗立在市中心,剪彩那天,风和日丽、彩球飘飞,一排穿着红绿旗袍的礼仪小姐站在路边,引众多路人驻足观看。一段红绸被金剪刀剪断后,大家蜂拥进去参观。纪涛和陈明站在人群中,心情愉快地看着这一切,成功的自豪感满溢,好像天上投下了一束光在他们头顶。
        在此之后,陈明和纪涛再去接其他的工程,只要一提这座著名的展销中心,甲方的眼睛立刻一亮,接下来的过程无比顺利。
        蛰伏了四年的纪涛和陈明,终于开始真正地忙碌起来了。面对扑面而来的一个个机会,他们兴奋难当,原本就野心勃勃的内心更象鼓足了风的帆一样,充满了力量。在全速前进的路上,任何困难看上去都那么不足挂齿,从前总难突破的阻力也忽然变得迎刃而解。
        在做了几个比较肥的项目之后,陈明买了一辆价值八十万的宝马车,纪涛付了一套九十平米房子的七十万首期。
        在房子还有一个月就可以入伙的那段时间里,方妮每天下班坐的公交车都要路过那个有着六栋高层、掩映在绿树丛中的小区。她每次都坐在车窗边早早地眺望那里,心跳加快,感觉完全像初恋时第一次走向约会地点一样。而当终于经过罗马风格雕花铁护栏围绕的小区大门时,方妮总是体验到一阵幸福的眩晕,真想对全世界大声宣布:“看呐,这里就是我的家!”
        由于内心充满即将搬进新家的喜悦,对于现在居住的这间单身公寓中总是肆意横行的老鼠,方妮也开始采取宽容政策。在此之前的大半年里,她从一个见到老鼠就要昏倒的纤弱娇小姐,变成了二话不说抄起扫把、不追到老鼠并将之打死就不决罢休的斗士。每打死一只,就在电视后面的墙上用圆珠笔画一条杠计数。她在这方面的180度大转变令纪涛叹为观止,从前她对老鼠有多恐惧,现在追杀老鼠时就有多凶狠。
        拿到新房的钥匙后,他们没怎么装修——用纪涛的话来说:做装修的人,面对自己的房子总是提不起劲来,好像酒楼的大厨懒得给自家人烧菜一样。
        在电视后面的墙上记录打死老鼠数量的“正”字增加到第五个时,他们搬出了这座住了一年多的出租房,搬进了新居。
        方妮把那张玻璃建筑的效果图摆在新酒柜上面,对纪涛说:“要记得以后给我建这间房子哦!”纪涛也许久端详着那座美轮美奂的建筑,再次点头。
        刚把新房子的家具、电器等大件买好,纪涛和陈明就接到了厦门的工程,匆匆出发了,扔下一堆杂碎事务由方妮去处理。方妮利用下班时间像蚂蚁一样一点一点地把旧家的东西搬到新家,周末去街上挑选厨具和餐具,一件一件买回来摆在那里端详,左摆摆、右摆摆,心里满溢着快乐,每天都过得像做梦。
        新房收拾得差不多了,有一天下午,一直联络不多的徐沫忽然打电话给她,说要来参观新房子。方妮一个月来悉心经营的成果正愁没人可以展示,听到徐沫要来简直开心死了,放下电话就把刚买回来还没拆包装的咖啡具拿出来洗净,摆放好,又跑到楼下的水果摊去买水果。
        徐沫开着陈明的“宝马”来到方妮家。两个月没见,方妮惊见她瘦了很多,跟从前简直判若两人,神情之间也显出倦怠疲惫。
        “沫姐,你是不是生病了?”方妮忍不住问。“没有。”徐沫勉强笑了笑,“最近休息不太好。”她把随身带来的一套七件套床上用品放在沙发上,说:“祝贺你们乔迁之喜,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真羡慕你们!”
        “哪里呀!陈明才是一心搞事业的人,赚了钱先买车,有了车办事方便,出去联系交际也体面些。当初买房子时我就跟纪涛说了:看人家陈明,先顾事业后顾家,人家才会有大出息!”方妮甜甜地笑着说。其实她言不由衷,当初听说陈明把赚的钱都用来买车时,她说的话可是:看来还是我嫁了个顾家疼老婆的好丈夫。
        徐沫苦笑着摇头:“宝马车能干什么用?能睡在里面吗?能给人安全感吗?除了炫耀,没有用处。陈明就是一个自私的男人,心里根本没有家!”
        “沫姐,话也不能这么说。陈明比纪涛有魄力,很多事情如果不是陈明拍板,以纪涛犹豫懦弱的个性,他们不会有现在的成绩。”
        “他们能赚这么多钱,完全是因为运气好。而且我告诉你方妮,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男人有钱就一定会变坏!”
        “啊?他们现在算有钱了吗?”方妮笑了,起身去泡速溶咖啡,“他俩才脱贫而已啊!离变坏的条件还远着呢,沫姐你放心!”
        徐沫撇嘴摇头:“你不信?你认为这不算有钱,那是因为你从小在大城市长大,见得多了。可陈明从哪里出来的你知道吗?陕北黄土高坡,那几乎是全国最贫困的地方,公路都不通!对于他来说,能有十万就已经是富翁了,一百万,简直是皇帝!要不他怎么马上买了一辆宝马?如果只是为了工作方便,桑塔纳足够了。他买宝马,是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开宝马那个级别。买了这部宝马之后,我家存折上只剩一万块钱了——不瞒你说,这两个月加油都用的是我服装店的收入……”
        方妮端详着徐沫憔悴的脸,关切地说:“沫姐,你脸色很差,别是病了?有空去医院看看吧。”
        徐沫绷紧了嘴唇,手指捏着的小匙在咖啡杯里快速地搅动着。过了一会儿,好像下了决心一样开口:“方妮,纪涛跟你说过陈明在外面有一个女人吗?”
        “啊?!”方妮惊呼,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没说过啊!不可能吧?”
        徐沫冷笑一声,看着方妮惊呆了的表情,说:“难以置信吧?纪涛一定也没跟你说过。其实陈明跟那个女人来往已经两个多月了,是一个在舞厅工作的女人,他还曾带她跟纪涛一起出去办事呢!现在她就跟他们一起在厦门。”
        “不可能不可能!”方妮用力摇着头:“纪涛什么都不会瞒我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跟我说?你说的这些都有确凿证据吗?或者你亲眼看到?”
        “证据我现在还没有。但我一个朋友在那家歌舞厅对面的餐馆工作,说经常看到陈明在那里出入。还有人说看到陈明纪涛和那个女人一起在酒楼吃饭。这次还有人看到在机场,他们三个人一起登上了去厦门的飞机。”
        “天……呐!”方妮抱起一个软枕,惊慌得无所适从。
        “方妮,你们还没登记吧?”徐沫看着方妮惊惶的兔子一般跳来跳去的眼神。
        “没……呢,我们打算过年回家去办结婚证。”方妮的声音颤抖着。
        “赶紧办了吧——世事无常。”徐沫长长地叹了口气。
        徐沫走了以后,方妮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子里打转,几次把手放在电话上,又抽了回来。她知道这个时间纪涛最忙,根本没空说话。可是让她自己消化徐沫带来的惊慌,她又实在做不到。
        她的脑子里出现了陈明、纪涛和一个三陪女郎一起吃饭、唱歌、说笑的情景。也许那并不是陈明的女人,而是他俩共同的玩物——那种女人,不就是男人共有的玩物吗?想着想着,方妮的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她奔进卧室,找出纪涛上次走之前留下的还没洗的衣服、包,一件一件地翻着。里面有很多吃饭、买东西、住宿的发票,在方妮眼里,这些东西越看越象寻欢作乐的付款凭证。翻完了,方妮对着这堆东西发呆,天黑都没有察觉。
        电话铃响了,方妮神经质地迅速抓起话筒,里面传来纪涛略带疲倦的声音:“傻宝,吃饭了吗?”
        “还没。你在哪?”
        “我在旅馆,刚从工地回来,累死了,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纪涛的嗓音有些哑。
        “纪涛,我问你一件事。”方妮咽了口唾沫,尽量平静地说,“这次去厦门,是你和陈明两个人去的吗?”
        “当然了,不然还有谁?”
        “有人说看到你们是三个人上飞机,还带了一个女人。”
        “谁这么无聊?”纪涛连声调都没变,仍然那么有气无力地说,“你当我们是大款?想带谁就带谁?机票可是用钱买的啊!”
        “听说陈明在外面有一个女人,来往好久了,是个舞厅小姐,有人经常看到你们三个人在一起玩……”
        “啊?!这都哪儿跟哪儿呀!”纪涛的声调这才陡然提高,“方妮,你怎么胡说八道的?谁跟你说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徐沫。”方妮实在抑制不住伤心,抽泣起来,“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说你们都把那女人带到厦门去了!纪涛,你跟我说实话好吗?你答应过永远不会骗我的。你可以跟我分手,但是千万不要骗我……”
        “唉!她说你就信?……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了,我们现在每天忙得要死,工地里尘土飞扬,还要在甲方面前点头哈腰装孙子。我们不是大老板,只是两个包工头,哪有工夫搞这些节目啊?陈明你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吗?家里如花似玉的老婆整天想呀盼呀的都没时间在一起,能看上那些舞厅小姐?嘁!”纪涛在话筒那边急得都不知怎么解释好了。
        “我当然不信你会这样,但陈明真的没有在外面有女人吗?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俩白天虽然不常碰面,但晚上住在旅馆的一个标准间,他干什么我能不知道吗?”
        “你们真的不是三个人一起去的厦门?”
        “当然不是,我们两人登机!”纪涛坚定地说。
        挂了电话,方妮长长出了口气,软软地躺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才离开黑暗的卧室,穿过客厅去做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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