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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的锦衣

发布: 2008-12-12 09:39 | 作者: 劳美



7

三儿猜到,大哥可能已经知道了中午后发生的事,他在替自己教训陈营,为自己报仇。和大哥在一起待的两年多里,三儿只见到大哥踢过老花儿案一次,从没见大哥像今天这样勇猛过,像个决斗时自信的斗士,步步紧逼,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使之无还手进招的机会。可是,三儿渐渐记起,陈营似乎根本没有要还手进招的架势,按说,凭爱打架的虎背熊腰的陈营,对付个头相当的大哥是没有问题的。三儿忽然意识到,大哥这样做,有点多此一举,一是他自己完全可以凭借今天的事实整一整陈营,报一箭之仇,解胸中恶气,二是假如陈营以被大哥痛打为把柄,要挟大哥,便会使问题复杂化了。

三儿试着坐起来,脑袋晕胀,他摸摸脑后,才觉察后脑被敷了一块药布,他摁摁药布,头皮咝喇喇疼。他小心着下了床,在原地站一会,走出病房,来到楼道里。

楼道里很安静。外侧的铁栅栏门处,有一个青年警官在值班,里侧有十多间大小病房,尽头,是厕所。

三儿扶着墙走过一间间病房,病房的门有的关着,有的敞开着。经过敞开的门口时,他闻到一股股随着暖气飘来的刺鼻的药味,病房里躺满了患病的犯人。

到了厕所小便后,三儿觉得身体轻松了很多,走出厕所时,他不再扶着墙走。他一步一步小心地走,以免出现意外摔倒。

经过一间敞开的病房时,他听到一声叫,扭脸看过去,对着门口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病犯。病犯又对着三儿摆一下手,说,是三儿吗。

三儿不认识那病犯,但还是点点头,走近门口。

过来过来。那病犯精神极好,边说边坐起来。

三儿不想过去,他看一眼楼道前方,示意自己还有事。那病犯又说,我和你大哥同组,你不叫三儿吗。

听说到大哥,三儿心里既惊又喜,他走进门口。

病犯让三儿坐在床边的一个凳子上,又递来一根烟,给三儿点上,然后,又给自己点上一根,才说,你上午减刑了,你大哥比自己减刑还高兴,你大哥总说起你。

三个多月没有获知大哥的消息了,三儿忙问,我大哥怎么样。

病犯说,挺好的。看到三儿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又说,和我们关系都挺好啊,和监区的官儿们的关系也挺好,总之,挺自在,挺自由,放心。

三儿点着头。

病犯自我介绍说他叫丘陵,盗窃罪,判了三年半,这次监区也给呈报了减刑,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裁定没下来,上午一散会他就找警官询问,警官只说等年后吧,他说,天天等着减刑回家过年,倒好,年后见了,年后减也只能减两个月,不减刑期也没多少日子了,真让人憋气,一生气,对警官说,身体难受,住院,就来医院了,他要一直待到年后释放,爱给减不给减。他和大哥在外面就认识,住门口,现在不仅在一个组,还上下铺,他上铺,大哥下铺,两人没事就聊。

丘陵纳闷着说,你怎么到医院来了。

三儿摸摸后脑勺,说,碰了一下,上了点药。他又想起大哥,问,我大哥没说他什么时候能减刑。

丘陵怔一下,看看左右,又神秘靠近三儿,说,我知道你还蒙在鼓里,你大哥,这个。丘陵把手抬起,竖起一个大拇指。

三儿不解,急忙小声地说,我不明白。

丘陵说,其实,一些事,目前只有我知道,还有。你们组的陈营也知道一点。

陈营。三儿忽然糊涂了。

丘陵吸着烟,做出决定似地看看三儿,说,三儿,你大哥其实挺他妈怪的一个人。

丘陵说,你大哥的媳妇挺漂亮,在外面,他们搞对象时我就见过,但开始她不是你大哥的对象,是你大哥朋友的一个对象,不知怎么,后来,就和你大哥越走越近了,后来就搞上了,那朋友找你大哥吵一次,两人就掰了,再后来,你大哥就和她结婚了,可那个朋友始终没有再谈对象。今年中秋节接见,你大哥的媳妇来接见,不知为什么,竟把那个朋友也带来了,你大哥透着玻璃,总觉对面两个人的眼神有点问题,就把两个人轰走了。

吸口烟,丘陵接着说,第二天,你把一个老年犯的烟盒扔了,那个老年犯要找警官告你,你大哥为了不让你出什么意外,又知道自己压不住人家,就找陈营帮忙,可陈营说,忙可以帮,但有一个条件,必须答应他,条件是,你大哥要自动辞去组长,并且在警官那里举荐他当组长。你大哥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手,真想给陈营一拳,觉得这是个小人,小人才乘人之危啊,可你大哥立即就想到了媳妇和那个朋友,什么心气儿就都没了,他答应了陈营的条件,让陈营给他一段时间,但同时让陈营答应一个条件,在他辞掉组长后,不论出现什么情况,他陈营都要保证保护你不受委屈,一直到平安释放出狱,陈营满口答应。后来,他打了那个老犯人,老犯人到警官那里告状,你大哥思前想后,就做出一箭双雕的决定,假冒你举报了自己,为你减刑创造了条件,让陈营当上组长。

烟头熏到了三儿的手指,看着飘飘摇摇的白烟,三儿想起那些日子大哥总像憋着一把火的缘由,他始终觉得大哥对自己不错,对自己处处有所照顾,但他不曾想到,他会因自己向陈营这样的人举手妥协,会为了自己自毁前程。

三儿心里觉得对不起大哥,说,我真不知道会是这样。

丘陵说,你大哥从那天起就不想减刑了,我也劝过他,就算和媳妇离婚,也不该这么糟蹋自己,谁愿意在这里多待一天啊,毕竟手里还有好几张奖励证,多可惜,可他不听,他说,我不想早出去,也是给她一段时间考虑,让她有个在他和那个朋友之间选择的时间,他不能以各种方式逼她。

三儿说,他一定很难受。

还好,他到现在也没后悔这样做。丘陵说,不过今天他真高兴,还买了烟给大伙发,说三儿减刑了,三儿是个苦孩子,大家都为他高兴高兴,你吸的这烟就是他给我的。

三儿看着手里的将燃尽的烟头,心里一热,眼泪就含在了眼角。

两人沉默半天,都没说话,三儿说自己该走了,警官马上要找自己,在明天出狱之前,他会请求警官见一面大哥,如果见不到,就请丘陵给大哥代好,告诉大哥他会来给他探监的,但有一点希望大哥听他的,一定要考虑减刑,为别人活,也要为自己活。

三儿站起身,丘陵下了床。往外送三儿时,丘陵又低声说,当时警官说一共有两个人举报了他,想证明举报事实的真实和确凿,可他至今不能确定另外一个举报人是谁。

还能是谁。三儿说,陈营呗,他想当组长,想减刑,都想疯了。

丘陵思忖着,你大哥也怀疑他,可没有证据,但你大哥说话算数,在警官面前举荐了他。你们组有个叫何时的,有时过来看你大哥,他们也聊过这事,也没有聊出个结果来。

三儿暗惊,何时私下竟还和大哥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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