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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香

发布: 2008-9-26 07:41 | 作者: 许文舟



就在于最诚极力为自己茶叶质量辨驳的时候,另一组执法人员正艰难地对他从县城茶叶专业市场售出去的假茶寻找着证据。于最诚想到制假茶的后果,因此他做得几近天衣无缝,3个现场检查下来,不量想,除了散落的茶叶外,无法取得掺假的证据,4位证人证言效果也不理想,含糊其词的话接触不了事实真想,就在办案人员准备退回县局,再向领导汇报的时候,又一个举报电话打到了办案人员的手机,称于最诚的假茶还没有销售完,一部份存放在城郊结合部某矿业公司仓库里,一部份存放在于最诚一个堂妹家的地下室里。举报详细得仿佛让执法人员看到了一大堆一大堆的假茶,这让执法人员很受鼓舞,唉,工商执法真难啊,又不能进家搜查,没有证据表明的情况下找一个证人也不容易,如果没有举报办案人员很多时候也就成了聋子瞎子。执法人员将情况电话向还在清水村委会做着于最诚笔录的王正武联系,王正武故意放缓气氛,把笔录了草地结了尾,并放冷松屁,对于最诚说:算了,我看笔录就做到这里,这事以后再说吧,我们也只是接到举报,哪个小杂种再这样举报你,我可对他不客气了。在场的另外两名执法人员不防王正武这一招,还极力想问下去,被王正武喝斥。

于最诚命令文书,杀鸡,要不喂工业饲料成天在瓜架上飞来飞去,连晚上也不回家歇的那种,杀鱼,要村子里的人到清水河里电触到的那种,最好是活着的细鳞鱼。于最诚还让文书去打酒,酒要阳光都爬不稳的山坡种出的苦荞酿的那种。最后,他再交待,大米要用当地生产的香粒红谷米,这米吃着味香不算,还是补身子的良药。

王正武心急得很哪,他一边向同呈使唤眼色,一边着急地想着如何控制另一组办案人员发现的现场。他的眼色被同事接收,出去小便的时候,给他打了电话,故意装出是女性的声音,装出是王正武的情人。王正武打开手机,喂了一声,接着把想好的绝对是与情人才讲的蜜语说了出来,还怕于最诚听到转身出了村委会。留下一名执法人员看着于最诚,表面上与于最诚吹牛,实际是不让于最诚有任何指使,确保另一组办案人员的安全。

我们的大队长就是好色嘛,你看刚才是他情人打来的电话,陪着于最诚的办案人员小声且悄悄型地对于最诚说。于最戾哈哈哈笑出声来,这是办案人员到达清水村委会后第一次听到于最诚的笑声。要女人是男人的本色,有情人是男人的本事,哈哈哈,如果需要尽管说吧,我们村里有几朵村花,野性且美,符合大队长风风火火的性格,当然拉,你们几位兄弟也有一份嘛,清水出茶,这几年倒了霉被砍了许多,清水还出女人,清水出芙蓉啊,不信晚上我一召集,保准齐步走着来到村委会。

王正武看了四下无人,忙把手机拨通,给另一组下命令,分头守住现场,同时他向局长汇报,把增调兵力进行查扣请求简要地作了说明。局长那头当即表示同意。王正武再也不向分管的副局长汇报了,他怕这一汇报,到手的案线便断掉。王正武打完电话,马上笑眯眯地进村委会大门,对于最诚说,今天的阳光灿烂,今天的心情真好。于最诚也笑得合不拢嘴,菜就要熟了,来我们先搓上他几把,文书把麻将桌搬到院场,天却落下细细微微的雨来。

张老黑的茶厂开业,是工商局副局长剪的彩,这让于最诚很恼火,不就是一个破初制加工所么,挂一块牌子便成了厂,算什么东西。让于最诚最恼火不是不是厂不厂的问题,而是许诺把自己那些茶销售出去的副局长,居然放下他的茶不管,又去为张老黑操心茶厂开业的事。老实说,于最诚给了这位副局长不少好处,副局长买的别墅有他的一分贡献,副局长私家车有他一个轮子,副局长养着的情人有他赠与的项链等物品。

张老黑笑得一嘴白牙露了出来,这是他的大喜日子,当然,他的茶店还开着,并且扩大了门面。原先一个门面变成连体的三间,在县城也算是较大的茶店了。茶店里不令汇聚了本地精品茶叶产品,还摆放着许多外省名优茶,什么福建的铁观音湖北的大红袍浙江的龙井北京的花茶,都象排队一样,整齐划一地在金属的货架上供人选购。当然,茶厂的建设,主要还得益于副局长的指点与帮助,让他这个开茶店都怕亏的老粗轻而易举地从别人手中买下许多人想买却没有机会的初制加工所。买下这茶叶初制所,你就是一根木头不动,一块砖不移,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赚几个十万。

张老黑得到这样的照顾,并不是他独具慧眼,当初他母亲死时,工商局对他不薄,他这人认定死量,觉得工商局就是他的大救星,他交费积极,工商局组织的公益活动,他一下子拿出了一个月的利润。在今年四川5.12大地震时,他带头发动县城个体工商户捐款捐物,让县工商局出了名,小小的县城,一下子捐出了上百万善款,这是史无前列的事情。电视台报道了他,工商局给他颁奖,他又在老婆的指点下,把奖金都作了善款捐掉。面对这一切,小城的人们都在热议他,张老黑啊张老黑,粗中有细啊,怎么一下子玩起政治来了呢,居然还玩得可以的。

张老黑这一玩,玩出了名堂,似乎什么好运都沾上了他。当人们以为他可以安安静静地享受时,他又玩出一招,愿意把一年里赚到的茶叶利润捐给清水村委会,盖起那间盖了一半因为缺资金停下的小学校舍。乖乖,张老黑可以当领导了,至少清水村委会不该忽略他的存在,哪个清水村干部能象他一样热心公益事业。当张老黑捐出盖学校的钱时,清水村象欢迎英雄一样把张老黑迎接回清水,这几年,张老黑是很少回清水了,自从母亲死后,每年除了清明节回清水上上母亲的坟外,没有时间回老家了,这次他被人接回来,是清水人民群众的意愿,当然村委会也极会造势与推势,顺从民意,请了小车把张老黑当成英雄接回村里,参加小学峻工仪式。

这是最好的一天,也是最坏的一天,对于张老黑还是于最诚来说。

升旗仪式在高音喇叭的伴凑下进行到一半,次竹做的旗杆突然折断,这让支书伤透了脑筋,怎么做的?责任落到文书头上,乡领导当场作出批示,要村委会全体人员写出检查,这可是个可大可小的事情。就在于最诚准备发言的时候,王正武的手机响了,另一组办案人员报告,假茶全部被查扣,但没人来认,仓库里查到的有人来认,说是一个乡下亲戚寄存,李凤丽家地下室里门打不开,李凤丽一会说钥匙不带一会说钥匙丢打了,办案人员不确定里面有没有假茶,一直不敢打开。下午公安人员协助打开时,茶已被转移出去,一地碎茶也无法确定是否掺了假。

于最诚的手机也响了起来,转眼间他的脸色就变了,象是适才来的雨水,适才泛动天上的乌云,他拿发言稿的手开始抖动。风恰在此时吹走了他手里的发言稿,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窘境。他努力镇静,用手压了压麦客风,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王正武关了手机,等着于最诚发言完之后,他要就开始对他进行询问。张老黑上台时,台上爆出了清水村有史以来最热烈的掌声,与于最诚发言时冷淡相比,可谓天壤之别。张老黑发言讲得很朴实,他说他是清水这片土地上长大的,是清水河养育了他,他学做茶叶生易,第一桶金还是从清水出的茶叶上赚取,现在他发财了,也因为打了清水的牌子占了清水茶叶的光,他坦言自己做过违法生易,用外地茶叶冒充了清水的茶叶出售,他声泪俱下地表示,下部还要用自己赚到的钱,对清水村的茶叶产业进行扶持,清水在茶叶生产上是走了很大的湾路,现在茶农生活艰难,发展的新茶园还没投产,一切都得靠其它产业的支撑维持生产生活。支书接着发言,除了张老黑的做法表示了感谢之外,他也坦陈自己的错误,是他决策失误让清水错失茶叶良机,在茶叶价格很好的今天,清水人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发财。

也就在这一天,于最诚承认自己的造假茶行为,他在笔录上摁手印时,也写下痛改前非的话,但为时已晚,他的行为涉嫌制假售假规模巨大,已构成犯罪,这是谁也不愿看到的。

天有不测风云,这是真理。

许多人估计茶价至少还会好上三两年的时候,茶价说迭就迭,五月是分水岭,五月之前,茶叶是烦躁,五月之后,茶叶让人烦恼。茶价一路下迭,让人脆不及防。

县城里的茶叶专业市场大批茶叶无法售出,茶叶老板才回过神来,茶叶只是一片片的叶子,每个春天都会拼命地萌发,茶叶不是大米,每个人每个月茶瘾再大,也只能喝上斤把。所以,茶市的涨落就象春天茶叶要发芽一样正常,只是这时已经晚了,一棵无形的绳子已将涉足茶叶的经营商一个不漏地套牢。

接着进驻县城的两家大茶叶企业宣布全面停止收购青毛茶,两家企业都不愿停止收购,原先给县政府承诺的常年四季不停止收购的条件已完全丧失,接下来的事情,是面对银行的催款通知,考虑已入仓的茶叶的处理。茶价不是在下降,而是根本没有交易,这信息排山倒海搬涌向还在做着茶叶梦的人们,许多小经营门店想抛掉手中的存货已回天无力,省城传来消息,说连日走俏的普洱茶市场滥市,成堆的普洱茶由于找不到仓库,堆放在露天地里,几近成了垃圾。县电视台每天晚上与你说茶栏目悄悄变成了购物节目,与你说茶节目主持人那张把茶说得神呼其神的嘴开始紧闭,不再作声。市日报的茶叶企业协办的栏目改头换面上了打擦球的房地产广告,炒得过热的普洱茶开始走下神坛。

茶叶经营者越是急着想抛,越是走不动,茶叶销售的链不知在哪个环节断了,无法再运转起来,人们发现,茶不就是茶吗?当初为什么这么热,小城个个都成了茶叶收藏家,家家户户的客厅里都装着许多普洱茶饼,当清毛茶从每公斤80元一下迭到每公斤10元的时候,人们开始反思,是茶叶价格下滑还是人的利欲太重的问题。每年都出产的茶叶,可就有人相信其升值的可能,似乎不收藏下些茶叶,次年茶树就全死光一样,清水的茶农还回不过神来,邻村已传来砍茶树的消息。

清水人终于明白,这世界茶叶价格下得最快。茶叶价格下降的速度与茶叶生长速度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张老黑仿佛还在梦中,茶叶的行情让他做了一个恶梦。等他醒来,他茶店里的茶从150多万急聚下贬值为不到10万。就在前天,还有昆明的客商在他的茶店里喝着普洱茶谈着茶价的走势,怎么说降就降,降得一败涂地。这是市场。张老黑带着服务员在茶叶专业市场转了一圈,发现许多茶叶经营部一夜之间关门了,开着的也都是做着其他的生易,比如做茶叶经营的同时兼营一些烟酒,茶叶成了人们谈虎色变的东西。

那些还在不断把茶叶运到茶叶专业市场的小商小贩,听到茶叶不收的消息,都一个个站立不稳。他们愤懑,他们冲动,他们可怜,他们清楚,身上这小小的资本是卖了的年猪是卖了的耕牛,是病中家人舍不得打针吃药的费用。可怜的茶农,他们把到手的现钱变成了化肥农药,又都拼命地往自家茶园里喷洒,希望再次唤醒已行将进行休眠期的茶树。有一部份茶农,看到交鲜叶不划算,干脆买了揉捻茶的机械,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茶价突然悬空下降,让他们面对一具具废铁揉茶机欲哭无泪。当然茶农的损失还只是预见度差,那些经营初制茶产品的经营者,可就损失大了。从银行里贷款收购,本来就是博一把的做法,这下全完了,银行忙着来收利息,可是茶叶卖不出去,哪里还有利息可收。两家进驻凤庆的茶叶企业,把暂停收购的告示一张关门大吉,关门之后,排着长队等领茶叶款的小茶商贩闹开了,好在政府及时采取相应的措施。

张老黑眼前冒着金星,仿佛世界都在眼前旋转起来。茶叶,金的茶叶,银的茶叶,都不值钱了,他甚至相信这只是暂时的市场,只是暂时的波动,在一定范围内的波动不会持久,谁也想不到,短短半年时间,茶市真的一滑再滑,茶价再也无法扬头。凤县其码有近百家茶叶企业面临倒闭,近千家茶叶经营门店面对转行,茶香依旧,可是茶叶在消费者眼中,却变得面目狰狞。

与其说是茶叶市场面目变得可憎,不如说是人们杀鸡取卵的做法让茶业这个行业受到重创。你想想,茶价高,有人拼命往里掺泥掺沙,有人疯狂地往茶树上施肥,茶叶从小城流向省城,茶叶本来偿的就是其身上特别的香味,可是当你捧着茶杯,里面却悬浮着无尽的工业化肥。

张老黑一屁股坐到稻草编成的坐凳上,反思着自己从收茶开始到生产经营一家茶店一个茶厂的历程,仿佛都在一梦之间,梦便醒了,他也从高处跌落,重重地摔到原先的位置,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农民。现在留给他的只是清水老家让人帮管理着的几亩茶园,而茶园里的茶尚小,除此之外,怕就是最大的银行贷款户的身份了。

张老黑的客户热线聚然停了,他还以为是停机什么的,老半天还听不到一个电话,这部在几天前还是让他心热的购货热线,突然停了。他拨了个客户的电话,回答他的是忙音,再拨竟是空号了。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着在电脑前打着游戏的服务员,他无望地把目光转向窗外的街上。

你也走吧,还是到大学里把书念完。张老黑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服务员,开茶店半年多时间,服务员为他赚了许多钱,这是事实,她参与谈判参与经营,只有红没参与分,现在,连给她一个纪念的钱都没有了,如果想带,就带走几饼茶叶,但一想到茶,张老黑就恶心,他也不想把自己恶心的东西送给人。对不起了,本来想让你与我一起发财的,不想竟出了错,这个错不是你我造成的,而是市场。想了半天,也只有这句话送给她了。服务员还在电脑前玩着,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与己无关,她时而笑出声来,时而骂对手是笨蛋。

县里有关部门准备的茶文化活动也停下来了,茶价不值钱,伤了茶农的心,如果谁还要大张旗鼓地进行这方面的活动,那效果只会起反作用。于最诚呆在看守所里,每天清晨听到的是老年秧歌队的锣鼓声,这一天突然听不到了,他觉得很奇怪,一问看守才知道县里取销了茶文化节的活动。

在清水村委会,支书听着收音机,茶叶是他关心的事情,这一天他才明白,自己当初坚持种植核桃是多么有远见的事情啊。他庆幸自己,也庆幸清水村,要是跟着别人瞎忙茶叶,把好田好地都种上茶苗,现在的结果一样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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