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王正武把案情向局长许永军汇报后，许永军风风火火地调集了在家的所有执法人员，准备对于最诚的假茶进行堵截，这时，副局林峰却来到局长室，向局长求情。林峰说：局长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于最诚是我的内弟，亲内弟那种，他要是在这车茶上出问题，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局长反问什么事？林峰说：说黑吧，这几年县城闹嚷嚷的大黑六帮你清楚吧，大黑六那可真是个神人啊，只要他一出声，县城及周边乡镇就要出人命呢，说白道吧，你别看最于诚这小子只当了个小小的清水村主任，要是他识些文化，当副县长也不难，你知道吗，市委县委把清水树了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先进典型，连市里刘书记都隔三差五要往清水跑呢。从三村建设到新农村示范，从党员先锋村到世界红茶第一村，哪个现场会不是在清水开的，对了，最近市里县里还决定在清水召开茶文化研讨会，这个时侯让于最诚成为我们的当事人，我看也不合适吧。我认为，我们的执法工作要有大局意识，政府的事决不能让我们为几块罚款搅黄了，你说呢。我再告诉你，于最诚可是市委刘副书记重点培养的苗子，要是被我们查扣，我们也交不了差。局长收敛着性格里风风火火的本色，就他来说，查办一车假茶非常容易，但一想到林峰，一是想到他与林峰的关系，他还拿不定主义。
局长上任，完全凭林峰在市委组织部当部长的哥出的力，当时许多适合局长条件的人都在争这个肥缺，林峰呢，也想当一届，但马大哈性格的林峰连他哥那里也通不过，林峰只好把这样的好事让给了一起任副职的许永军。这还不算，他帮许永军到组织部门活动，最后许永军如愿以偿，第一次请客就是给林峰和林峰一家的。许永军工作起来那真有一手，打假查劣也好，整治市场环境也好，出的是成绩出的是经验，他上任三年里，做了许多实事，也受到上级部门的多次表彰，可是在林峰方面，他就是下不了手，比如那次林峰擅自把查获的一批水货手机罚款放行的事，还比如那次农资市场清理中对县农资公司经理的当面说情。还有一次，林峰擅自作主，对一家手机店的老板进行逼供，结果演响很坏。当然，县局谁都知道许永军的软勒，也没当回事情，毕竟比起上届局长，许永军算正直得多了。其码他不赌不嫖，不偷不捞，只是大家觉得许永军过份谦虚，许多小事上的做法让大家伙有点受不了，在林峰提出这样大事面前，他却变得犹豫不决起来。他不是怕林峰啊，而是怕他在组织部的哥，那才是实话。许永军自我宽心，唉，都是一城一府的，也真是个问题，人要有大局意识嘛。
查还是不查，让许永军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办法来，他让林峰安排还是查，林峰说怕不妥当吧，他又犹疑起来。
接近中午的时候，王正武再次用电话向局长报告，再不堵截的话，于最诚的假茶就要进入县城，稍不注意就会在执法人员视线里消逝。
许永军的办公室里，聚拢了各位科长。在这样本该他一人作出决定的时候，却让大家来讨论，到底查还是不查。各位科长们清楚，实话不能实说，要是说了马上就要被穿小鞋，林峰就在主席台上，还有什么可以直言不讳呢。会议气氛变得沉闷极了，天象是要塌下来一般，连空气也象是停止了流动，局长一改往日的高调，把问题交与各位科长。科长们面面相觑，以沉默还沉默，他们心里有个数，这个案件就是以猛将著称的大队长王正武也开不了口。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进许永军手机，许局又一个接着一个摁掉。最后的一个电话是县委李副书记来的，他直接告诉许局，要他到县委去，研究重要的茶叶市场监管问题。这是一个坎，用清水老百姓的说法就是可以就坎下马。
许永军把沉重的任务丢下给林峰，自己带着公文包到了县委办公室。李副书记正在召集各有关单位领导研究茶叶市场监管问题，许永军只能坐到迟到席上，象旁听一样地开完会，李副书记都没有提到让他发言。参与的各单位勇跃发言，把气氛弄得很火，相关部门领导你方讲完我方讲，让李副书记很感动，要是在其它会议上，可是没有这样的效果嘛，也许正是因为会议的内容是茶叶，这让在坐和各位局长们感兴趣。
就在许永军返回单位的路上，他接到城区所长的电话，称张老黑家母亲去逝了。按照原来的做法，每位个体户家中死人，县工商局个私协会都要派人去慰问一下，这次却不同，对张老黑这个茶叶经营户，作为局长是有必要去的，就在一个月前，张老黑为工商执法人员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一举破获了一起茶叶掺杂使假案，案例在全省受到表彰，市委县委也常拿这个材料向省里汇报，争取茶叶扶持资金。张老黑举报的不是别人，而是一位重权在握者的亲友，因此案件的查办困难不小，但最终还是由于县委李副书记亲自过问，案件得以结案，这不，县里给张老黑的奖金，他一分也不要地给了清水小学。张老黑站在领奖台上嘿嘿地笑了几声，便把一万元钱递给了清水小学校长。这还不算，张老黑倡议下，许多茶叶经营者纷纷给清水小学捐款，这一年茶叶生易好做，发了财的茶叶经营者们说捐就捐了，一捐就是几十万元。工商局个私协在这方面功不可没，因此，这次张老黑母亲病故，他局长要是不去的话，说不定县委李副书记就会出现在老老黑家的灵堂。现在，许永军还必须应对的是那车假茶，于最诚的电话悄然出现在他的手机上，说谢谢他的关心，茶叶得以成交。他来不及回过神，第二条短信便悄然而至：晚上前来拜访。于最诚。
适才关了机，不想一连串的号码接二连三出现在许永军手机上，他边让驾驶员往单位里赶，边挑选着重要的号码进行回复。
他打接通了王正武的手机，得到的情况是林峰副局长让他回家休息，听侯通知，结果于最诚的那车假茶轻而易举地消逝在茶叶专业市场外面的小巷。王正武说他是于9时30分接到林峰副局长的电话的，他特意在笔记本上作了记录。许永军似乎无话可说，但他说他不清楚这事，他正在县委开着会，也是关于茶叶管理的。王正武很失望，也很愤怒，但他只是很平静地告诉许局：他想请几天假，需要到省上检查身体。
王正武虽然请了假，其实人还在县城，在茶叶专业市场。他扮演了一小茶贩的角色，一家一家地探问茶叶行情，对经营清水牌茶叶的门店进行暗访。只是人们很快认出了他，在一家茶室，有位朋友往他肩头上一拍，说怎么装成这个样子？好在那人是朋友，知道王正武不时这样做，也就把话咽到肚子里去了。小城小，小得个个都是熟人，王正武见装扮不行，便来明的，把执法证揣在怀里，便衣对茶叶市场的情况进行明察。在茶叶市场，交易仍然火爆，一个375克的野生茶饼炒到两万元，一家企业更是别出心裁，动用一切力量，让县人民政府把3200年历史的古茶树管理权弄到手，再在这棵茶祖上作文章，茶叶节前请了公证处的同志参与，从茶祖上采摘到8公斤鲜叶，制成4饼普洱茶，喊价32万元。天哪，这让王正武这个管了几十年茶叶市场的大队长眼珠子都吓大了一圈，这哪是茶叶，是无价之宝啊。正是由于这些每天不断产生的信息，催生着茶叶市场的闹剧，有人一夜之间爆富，车子一下在在县城增多，车多为患，天黑之前不找位子，你开着的车子就只有拦在路上了。电视机手机摩托车掀起了一浪又一浪的销售热潮，浙江的电器老板们击掌而歌，说做了一辈子电器生易，这一年是最好做的。手机销的全是品牌货，每一位到茶叶市场卖茶的茶农，腰间都别上了摩托罗拉与若基亚。这些天，王正武看到，摩托车后面加了一袋子茶叶，便可以换到一辆摩托车，过去城里人还小看搭着蛇皮口袋进城的农民，现在蛇皮口袋里装的是斩新的钞票哦。集市日，茶农们卖了茶都会在城里找乐，花很多的钱买下让城里人也感到吃不销的时装，花很多钱享受起有钱人该享受的生活。
王正武老家也在清水村，出来得早，老家还有常常生病的父亲母亲，还有一日三餐都困难重重的兄弟姐妹，他看到茶农们有钱了，他打心眼里高兴。可是他看到有钱了的茶农花起钱来的大手大脚，他有些心痛。再看看茶叶市场时隐时现的造假嫌疑，他开始忧心。再这样下去，谁还要清水的茶。
就在茶叶市场价格大战越演越烈的时候，省里两家茶叶企业入主小城，让本来很热的茶叶市场添了瓢油。
两家企业都是省里知名茶叶生产加工企业，有的是资金，刚开始便提高价格收购，每公斤春尖价位到了120元，并且每天都有新的价格上扬的消息传来。张老黑经人介绍，认识了一家叫六达茶叶公司的副总，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在此之前，张老黑算是小个体茶叶经营户的话，那从此张老黑就是与茶叶龙头企业有关联的客户了。客户，让人想到优雅的生活，白领女秘还有银行卡。可是这些张老黑没有。现在他面临的是母亲去逝后的一切事情，在清水村，人死就是最大的政治，就是最大的事情，什么人都得停下手里的活，那怕他现在正在做着发财的买卖。
清水村的路还是不好，接连几天雨，把泥石都冲到路中间，让打头的王正武驾驶的执法车一会儿停一会儿开，第二辆是局长许永军的广本车，驾驶员开得小心复小心，还是被重生地碰到了一块隐藏在泥水里的硬石头，发出吓人的响声。此刻，张老黑跪在母亲棺材前，脸上挂满泪水，在他身后的是几位从远处赶回来的妹妹。局长许永军把张老黑扶起来，安慰着他，让秘书送上一份小礼，不多就几百元钱。让张老黑感动的是王正武给他说的话，让他安心把母亲后事做完，新茶叶市场建设报名的事等他来了再进行。
张老黑家盖起了新房，一楼一正的砖混建筑在清水算是先富起来一族的标志，可是张老黑含辛茹苦的母亲却无法在新房里过上几天，便撒手人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