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区突然变得很臭。小区里的其他人都这么说。
他们这群傻逼。
我早在三个月前就闻出来了。那个时候那姑娘都还没死呢。但我还是突然感到厌烦，因为大片弥漫着塞满空气的苍蝇是突然出现的。我讨厌苍蝇。很讨厌。
2
房间关着午后的汗水与口香糖的疲惫。她没来。
但在我的期望中，她是该来的。所以这房间里此时应该还关着她身上衣服洗衣液，头发里洗发水，唇上口红以及领口里幽幽钻出的味道，那味道很淡，因为连妤一直都很干净清洁的。当然之后空气里还会混入我们彼此的汗水。温热的空气会将这些一切都搓揉进自身，又散向一切所及之物。
我很累了，这是在恢复训练的间隙。我陷入失约的沮丧之中，继而百无聊赖，便继续又做很久的力量训练。终于由于太累我趴回去睡了会，做起一个儿时常做而迄今许久未再重逢的梦来。在梦里我好容易一个人占据着广阔的空间，便睡在一片广阔的云上，毫不设防，无限安然。那一整个空间里没有别人，只有自个的孤独与充盈的安全感在充胀着顶上的蓝天。我发现这梦境这么多年仍然没有变化，想来的确不需要什么变化，只是而今我会在召唤那些细节时不乏遐想。想着在那片空间里，会不会有你。
会不会有你，会不会有你，连妤。
我放了点音乐。让音乐符合我的心情，同时抚慰我。我又倒了杯水，然后来了电话，我就吐掉了口香糖，迅速换了另一颗新的搁进嘴里。我要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至少从声音上显得精神一些。
可惜电话的那一头不是连妤，而且他显然不太懂我的心情。他的喋喋不休终于让我发了火。
我好像从哪本书上读过所谓孤独，就是面对的那个人，他的情绪和你的情绪不在同一个频率。
所以我大声地请他闭了嘴。张总很自觉，他最后只跟我说了一句。他说我以后可以不用回来了，他们会再找个陪练的后卫。之后就自觉主动地把电话挂了。
我愈发沮丧起来，我不知道我他妈是怎么了。
3
我开始陷入抵抗的癫狂，我大骂苍蝇的没有教养和肮脏。破口大骂，我骂的很忘我，手舞足蹈，最后大哭起来，哭得像风雨嘶吼一般。嚎叫。
当他们又都说我是个疯子的时候，我光着身子走向阳台，然后在那捡起被我丢弃和撕碎的衣服，接着将它们裹在我的身上，果然裹不住，我用皮带捆了捆，结实了，走路不会掉……
他们终于在第二天发现了尸体。当尸体出现的时候，他们隔着栅栏围观等待，小区水泄不通。我在高楼的阳台上，看见他们的队列变形，看见那些聚集的人，他们像化脓般聚集在铁栅栏前，迅速膨胀。他们让我感到恶心，是人群让我感到恶心，尸体却没有。
4
那天晚上我瘸着腿去找施盛。他算是我最好的哥们了。
他开了家酒吧，离我租的房子不远，生意不错。他一直是我的偶像，此刻我想去找他聊聊。我不想我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大吃特吃还要付钱。
我去得太早，施盛还没来，我自己坐下点了东西。在吧台上不停忙着的小黎问了我一句近来怎么样。我呵呵笑了笑。她问我喝什么？我说，随便。她就随便给了我一杯冰淇淋。
我没有只管闷头吃喝，还不时观望着一些声响。
乐队在把弄着调音台效果器什么的。那主音吉他，我忘了他叫什么，他看见我便兴奋地跟我打招呼，他大声的得跟我说他新换了个合唱的单块，问我要不要听听效果，我说好啊。
小黎悄悄递过来一句：操，这货兴奋一天了。
我说：呵呵，挺好的呀。
小黎说：好鸡巴。
我就闭嘴了，举杯向她致敬。
他调了几下，就开始弹起来，那把电吉他不时泛起一阵亮光。我听了一段就分心，那完全不是我的心情。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心情，我更不想知道那吉他手是什么心情。但是他的吉他的声音太大，我还是不得不听着。
我之前也是个吉他手，我想我可能要干回本行了。
那天施盛来的很晚，情绪也很不对。没说几句就和我吵起来，在争吵的最后，他丢下一句：“她不来找你，你就去找她啊，去啊，你怎么不去啊，你个懦夫!”
然后他就又走了，我感觉我突然就变得很清醒，但是当天晚上却空前的迷了路。
5
那一天，我扫到第十层的时候又听到他们在吵架。
6
从施盛的酒吧出来后，我在路上被一个小姐殷切地招呼进一个树林里。小姐短促破碎的呼嚎让我想起了我那一天和连妤的吵嘴，她将没洗的内裤扔到我的脸上。
之后回家我记得我按的是十楼，但电梯却上了十三楼。
然后我就继续往上走，来到了顶楼。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很尴尬的地步了。顶楼的承重梁，只要再往前走一米，我想第二天我就会被圈在报纸里，支离破碎的成为这个城市中其他人（那些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的生活中无聊的谈资了。这让我感到些许忧伤与空无，我叹了口气，开始打量我的环境，我的困境。
承重梁宽大约也就三十公分，却高出了半米。我稍微移动左脚，就掉了下去。是一家没天顶的阳台。我觉得我至少断了条腿，但是没有，我很庆幸。
我闯入了人家家里。当我意识到这点之后就突然变得很紧张。我沿着楼梯往外逃跑的时候，撞见了她。我由于紧张，便率先开了口，我抢先问她门在哪里，电梯在哪里。我发现她也很紧张，回答不及。然后我便抢着继续问，以便随时在转向中溜走。我说：你姓什么？
什么？
你姓什么？
我姓李。
李小姐。
哦！下了楼梯你往右拐就看见门了，拉开出去就是电梯。
谢啦！
谢个屁啦，赔我惊吓费。
惊吓费？
我拉开门出去了。越接近门的时候，她大厅里放着的音响声音就越大。我拉开门的时候，那声音已经大得像雷响了，我顾不着捂耳朵，慌忙拉开门。拉开门的一刹那我感觉我已经被音浪震得神志不清了，很像经历了一个梦。
后来我才知道，我在公交车上下错了站又走错了小区，而那位李小姐名字叫汪菲。
7
这两天警察不断的来找我，害得我根本没法干活，我不干活了小区还是越来越臭的，苍蝇也就越来越多，我也就越来越烦。我烦的这两夜都睡不着了。但他们还老是来找我问话，他们就不懂得自己去查案？老问别人，老问我算什么事。我就不理他们，我拿着扫帚该怎么扫我的地还怎么扫我的地。我很讨厌他们，他们一问我问题我就用他们听不懂的家乡话来骂他们，他们就说我疯了，就不怎么理我了。我反而开心了，就笑起来。我一笑，他们就回头，还是说我疯了，然后我又骂他们，他们就走了。
他们走了以后，我又想起那一天的事情。其实那一天那个姑娘是来过的，那个小伙子不知道她来过，因为她还没上去找那个小伙子就被另一个小伙子拉走了。那小姑娘很不情愿，他很想挣脱拉她的那个小伙子的手，但是不得。那小伙子把小姑娘拉近了，反复用很低的声音说：你跟不跟我走，你跟不跟我走。
这些小姑娘小伙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