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女子学校我要开一所私立女子学校，设立四个专业：西施专业，王昭君专业。貂蝉专业，杨贵妃专业。我要亲任校长，郑重承诺：在我的女子学校学习，包自由。从我的女子学校毕业，包分配。60分到75分的学员：西施专业，做第一夫人，分配给白宫、东京、马尼拉、河内。王昭君专业，做压寨夫人，分配给克里琴科、提雅尼博克之类。貂蝉专业——分配给毒枭、恐怖头目、黑手党老大。杨贵妃专业——分配给懂艺术的贪官。75分到90分的学员：西施专业，分配给敌人做夫人。王昭君专业，分配给仇人做夫人。貂蝉专业，分配给小人做夫人。杨贵妃专业，分配给大人做夫...

以药还药“请问你过去干什么？”以药还药。“请问你现在干什么？”以药还药。“请问你将来干什么？”以药还药。“请问何时可以还完？”还到无药可还。“请问何时无药？”橄榄树长成泰坦魔芋。“请问泰坦魔芋什么模样？”有镜子吗？你照照镜子。“请问究竟还的是什么药？”东方人习惯叫西药。西方人习惯叫中药。地球人——习惯叫火药。“差点忘了，请问你的名字？”天下皆知，我仍要保密。...

指南针“指南针真的指向南方吗？”是，在你满四十以前。四十以后，它指向六点。“是清晨六点还是下午六点？”这个我不管，你看着办。“指南针真的是指南针吗？”是，空饭勺做的：空饭勺朝南，南方有残汤。空饭勺朝南，南方有剩饭。“如果有人在南方煎药呢？”这还用问，它更加朝南。“指南针高速旋转会怎样？”一会儿W，一会儿E。一会儿N，一会儿S。我的意思是说：一会儿九点，一会儿三点。一会儿十二点，一会儿六点。...

重上峨眉山真没想到，爬楼也会把自己爬得神经兮兮：上楼前，穿短袖。爬一会儿，穿衬衣。再爬一会儿，连秋裤也穿上了。爬到最后，嚷着要棉衣。真没想到从下往上爬，爬出现多种气候：前面烟雾缭绕，后面晴空如洗。左边云淡风轻，右边：彤云密布，大雪纷飞。没想到的可多了，比如：我们肯定地说：地狱是阴间。当地人急了：放屁！楼上才是阴间。当地人还说：听好了！阴间一打雷，阳间就下雨。下楼以后，我才知道：我爬得气喘吁吁，其实只爬了四层楼：冬夏春秋。...

我想失恋有人见我闷闷不乐，问我为何。我说我想生病。病了，向荷尔蒙集团辞职，心安理得。病了，读几本不正经的书，正大光明。病了，我可以嚷嚷护士：来吧，把假药都给我拿来吧！病了，我可以打胡乱说：谁服伺我，谁就是我的亲戚。只有在病榻上，我才能写出像样的诗：感谢我吧，人间！你给我流水，我当薪水用。原谅我吧，人间！你给我阳光，我用成时光。有人见我闷闷不乐，问我为何。我说我想坐牢。我想一个人呆在牢中好好想想：想我追火车，车上谁喊我。想我立借据，为谁写履历。想我路见不平，是否拔过刀。想我经过银行，为什么紧张。想我报废农具，有没有申请。想我见...

创造文字的人她是一个女人，是我前世红颜。爱我之前，她创造了文字。第一个字，用乳房造，造的是“母”。第二个字，用眼睛造，造的是“亲”。第三个字，造“家”，她用怀抱。第四个字，造“国”，她用身段。我说我至今我没有山川，她造象形字。我说如何叫对你的名字，她造形声字。我说爱可不可以说出口，她造会意字。我说：如果我离开你，去了未来，想你了，给你写信，写什么字？她开始造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亿。想了想，她又造了三个量词：日、月、年。...

奉旨行事黎巴嫩。巴勒斯坦。南斯拉夫。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亚。叙利亚。乌克兰。新疆。西藏。云南。钓鱼岛。南海。台湾。法官大人，你说我在世界各地流窜作案，这也太难听了，告诉你吧，我是奉旨行事。伊斯兰教徒不读圣经，我奉旨行事。佛教徒不读圣经，我奉旨行事。黑皮肤不白，在黄金面前更不白，我奉旨行事。黄皮肤不白，镀一层英语也不白，我奉旨行事。法官大人，上帝太多，我奉旨杀死是多余的。法官大人，如果你今天真判了我的罪，那我倒要问个明白：是哪一个圣母的旨意？[ 本帖最后由 围围 于 2014-5-11 14:09 编辑 ]...

母亲节，我遇见一位老奶奶千里进城。沿街拾荒。衣衫褴褛。牛羊不在身边，庄稼不在身边。儿女不在身边，老伴不在身边。老奶奶，我不问你家住何方，我不问你的土话是什么意思，我只想叫你一天娘，叫出你亲骨肉的声音。我要叫住行路人，让他们和我一起叫：像流浪猫那样叫，一叫就哭。像流浪猫那样哭，哭成隐喻。老奶奶，我叫你娘，一直叫，不能停。如果我停下来，你会看到南飞燕：在水泥地上衔草，在水泥墙上筑巢。天不荒，大雁只游泳，不飞翔。城不荒，老人不进城，不拾荒。我想这样说—没有说—又叫了一声娘。...

闻卧夫饿死，作诗以记之：《乞求》你可以给我一点旧吗？我想住木楼。你可以给我一点穷吗？我想去务农。你可以给我一点笨吗？我想不耍秤。你可以给我一点憨吗？我想守边关。我想胃口鲜，你能给我一点酸吗？我想没温差，你能给我一点辣吗？我想爱父母，你能给我一点苦吗？我想继续活，你能给我一点饿吗？只要你给我一点仁，我就去合群。只要你给我一点义，我就有公理。只要你给我一点道，我就能安好。只要你给我一点德，我就调气血。给我一点惶恐吧，让我担心失宠。给我一点羞愧吧，让我练习忏悔。给我一点愚蠢吧，让我敬奉神明。给我一点无知吧，让我不知生死。...

垂钓者言我钓鱼，没有一条不愿上我的钩。我钓鱼，钓起来，又放回去。“我咬钩：尝尝钩与水是不是一种味道。”“我上钓：离开水，走一程太空步。”我知道它的心思，我满足它的好奇：“我没鸟儿的命，至少可以做风筝。”“我摔在人间，方知自己轻重。”于是我起竿、收竿，顺从它的意愿。“我从未出过家门，却一生流浪。”“我上一回七彩天，先咬一次钩。”从此我钓鱼，钓起来就放回去，毫不犹豫。多年以后，江中的鱼，条条都是缺嘴儿。即使不吐泡泡，那缺嘴儿，也会泄漏腹语。[ 本帖最后由 围围 于 2014-5-9 22:44 编辑 ]...

琼花二零零九年八月十八日，汤养宗一个人大摆宴席，遗憾的是：他只在福州摆，只摆了一天。琼花同时在四川、甘肃、江苏、河南、山东大摆宴席，从仲春摆到暮春。年年如此。汤养宗的宴席摆在书房，琼花摆在野外，摆在乔木上。汤养宗只摆出一个汤养宗，琼花摆出一桌桌琼花。汤养宗一个人大摆宴席，有圣明者和倨傲者强行赴宴。琼花的宴席摆了五个省：绣球不抛，把绣球摆成大圆桌。鸟巢不挪，把鸟巢摆成开阔地。日月星辰，忙着为琼花擦盘子。江河湖海，争着做琼花的歌妓。夏天、秋天、冬天，琼花一次花光。她说：汤养宗真傻！凭什么让出自己的酒？！让就让了，为...

去广东打工那年我二十六岁去广东打工那年我二十六岁。第一天下班回宿舍，爬上六楼：心慌、气短、胸闷。我想去医院看医生，一位写诗的资深工友安慰我：没事儿，这是高原反应。今年我四十七岁，回到故乡，在老房子睡了一宿：失眠、呕吐、腹泻、长红斑。第二天，我问我的堂兄，当过赤脚医生的堂兄想了想说：从你的症状判断，不是疾病，应该是水土不服。正月初四，我在火车站等火车。堂兄提醒我：下次回来，记得在工业区抠一坨泥巴。说着，他顺手递我几丸高原安。...

水晶兰不要把日月强加给我：谁被照耀谁衰老。我有鹿蹄草的血统，但我不绿、不黄。不要在我身边点灯：昙花、红颜，多少美好事物被灯光扰乱原形。只有寂定——可使潮湿升腾庭帐，能让幽暗沉淀通透。不要要求我向上开放：天空不是生母，作为腐殖物的养女，我有权不孝顺。不要医治我的佝偻症：告诉你！挺直腰身，我就不是水晶兰了。落叶拌着我的脚，我心甘。纯洁压弯我的腰，我情愿。像你们美得很假，见到我，我要让你们把我看成白色的塑料花。我还要把自己扮成一个抽大烟的贱女孩：你们见到我，才不会逼我嫁出去。...

尸体花我清楚地记得：开放前它是端庄的旗袍。初开，只是旗袍开了衩。盛开，旗袍成了超短裙。开到惊艳处，我看见穿超断裙的，竟是一具阳物。当我闻到强烈的尸臭味，我有一种手淫后的恶心。

气球花只有你模仿我：沉默像铃铛，飘逸像包裹。只有你翻译我：泄气，泄出尖锐；爆炸，炸药成为肿瘤。只有你总结我：脑袋不由自主地探出，一探出，满脑子鼓胀空虚。只有你再现我：软弱捏扁之后，立即恢复。圆满——伴随着一场自闭。我见过无数花朵，只有你遇见我，像我。没有遇见我，也像我：说要绽放，却在收敛。说守住一口气，实际上在酝酿一口气——一口没被呼吸过的气。...

王莲时光泛滥，我只要三天。三天太多，我只要三夜。上苍赐我簸箕，我用簸箕筛选。筛颜色：筛除大红、金黄，留下白色、粉色、紫色。筛香气：筛去香水味、白酒味，筛得只有我自己闻得出自己。把航灯倒在簸箕里筛，航灯漏下去，成为鱼泡泡。把佛珠倒在簸箕里筛，佛珠漏下去，下一场绵绵雨。把满天星倒在簸箕里筛，筛到只剩一个空簸箕。筛到——空簸箕浮于流水，沉不下去。空簸箕向着路人，路人呆立。最后三天了，该筛自己的性别了：第一天筛掉雄性，我的雌性——开白色的花。第二天筛掉雌性，我的雄性——开粉色的花。第三天我筛掉所有性别：高贵残存，我...

伤心欲绝朋友过四十大寿，吸足气，吹蛋糕，一口气吹灭六十支蜡烛。朋友的妻子刚做新妈妈，抱着孩子抽泣：儿哪！妈妈不该比你年轻！从朋友家出来，我看见大街上的车先是四个轮胎跑，然后是六个、八个——[ 本帖最后由 围围 于 2014-5-1 04:18 编辑 ]

沙湖如果你到沙湖来，我让沙湖教你茶道。煮茶：火用文火，水用凉水，水温煮到二十度。冲茶：用闪电冲，用流星冲，茶水越冲越澄澈。泡茶：沙砾泡成毛尖，一片片毛绿高出茶碗。喝茶：姿势像苍鹭，嘴巴像吸管，以啄为喝。赏茶：只赏鲢鱼茶、鲤鱼茶、鲫鱼茶、草鱼茶。种茶：栽的是水草，插的是灌木，养的是仙人掌。品茶：坐在风沙中品，把戈壁品成茶母子，驼峰品成茶袋子。如果你到沙湖来，我让沙湖教你做茶具。做茶碟：太阳太大，切除它的多余。做茶托：月亮太平，加深它的凹陷。做茶杯：黑洞太黑，需要自缚茧白。做茶碗：把苍穹翻过来，整整形，上上瓷。做茶碾：停下天车，打发天马，随后取下...

回答你问我为什么爱你，问我四次。第一次，我说你像梅花。梅花颜色像少女，花瓣像寡妇。第二次，我说我是孤儿。我写一首诗，做一回孤儿。第三次，我说我灌溉时水渠漏水，一部分流向芳草地。第四次我没有回答，我叫你看不远处那个小孩：大约一岁，不认识你。但是，他屁颠屁颠地朝你走来。

扔着石头过一生池塘青蛙集体发声，发蛤蟆之音。我朝池塘旁的枯井扔石头：我的井底之蛙，我想砸中它。为聆听，为我的词语成为语言。沉舟侧畔千帆过，有惊涛拍岸。我朝沉舟上的水域扔石头。用抛石机扔，开着直升机扔，我要扔出一座沉船形状的假山。趁我活着，我还要朝天上扔石头。这些下坠成逻辑的思想，我要扔上去。这些沦落为艺术的自然，我要扔上去。这些一直过着石英表的生活的星子——通通扔上去。扔到我精疲力竭，停止反抗；扔到我失去想象，不再写诗；扔到我：像巨大的空口袋，足以容纳这个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