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我见过一群人训练石头，训练他们认为不规则的所有石头：正方形的，长方形的，多边形的，齿轮形的，以及形状稀奇古怪的。初级训练是：把石头抬上山推下山，让石头沿着山坡滚下去。然后再抬上山推下山，让石头再次沿着山坡滚下去。如此重复。中级训练是：拿木鱼石用力摇晃，让石头听里面的空音。接着用铁棒敲石头，直到敲出闷响，直到每一块石头都能敲出闷响。高级训练就简单多了，只是喊口号：1-2-3滚，1-2-3滚，1-2-3滚。1-2-3快滚，1-2-3快滚，1-2-3快滚。1-2-3快滚出去，1-2-3快滚进来。P有人说他是一面旗帜，我说：仔细看看，这是旗帜吗？分明一傻b...

A人和筷子的关系可以用A表示，也可以作如下解释：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当你吟诵屈原的名句，你会发现——筷子在双腿之间插了一杠。当然，你不吟诵也是如此。B一只耳朵贴在菩提树上聆听，听到的是：1个人有3生，3生同时缠着1个人。C天上有彩虹，但我没看见天空，只看到天空的门环，闪烁金光灿灿的遗憾。天上有彩虹，我以为紧箍咒断了，其实那是卡簧，卡在我与天空之间。D作为一个职业射手，我从未拉弓。我没有箭，箭被先辈们用完了。即使有箭，这弓，我也不会拉。因为我找不到值得射击的靶子。我见过的靶子，无外乎以下...

是我害死刘老头的刘老头干了三十年泥水工，挣了个癌症晚期。我去看望他，他说没事。然后他就吹牛：说广东是他的养子，说他当养父可不是白当的。临走时，他叫住我，问今年给不给他加工资？第二天，医院说他死了，并且描绘了他临死前的情景。说昨天有个人去看他，那人朝他点一下头，一个时辰后，他就死了。

■意见箱为什么人死了还要用棺材关押呢？带着这个问题，我去了一趟棺材店。店老板说：理论是苍白的，你试睡一下就明白了。我刚拿头朝棺材里探望，小二们立刻将我按进去，盖棺木，订钉子。我在棺材里歇斯底里，店老板安慰我：你不是有意见吗？这不让你进意见箱吗？■安眠药我把他的死亡通知书拿给他看。我说：医院盖了章的。他说：哦。我把体温计从他腋下拔出来。我说：这东西不骗人，0度。他说：哦。我掏出手机，打开视频。我说：你的追悼会都开过了。他说：哦。我在停尸房陪了他三天三夜，我很不耐烦，他更不耐烦：安眠药，安眠药，我的安眠药呢？你不是知...

山中泉在山中，我看见三条河，三条河都在睡觉：枕泉石上那条河是少年河。他合云而眠，他睡硬板床，他的腰，比长江打得直。倚天崖上那条河是童年河。他倚靠背椅，他流梦口水，他说一句梦话开一朵花。碧玉潭里那条河是婴儿河。他睡得很香，他抱着太阳的奶瓶睡，他含着太阳的奶嘴睡。

湖中树湖水澄清，这棵树仍有洁癖：晴天，阴天，只要有光，他就会洗自己的影子。湖面宁静，这棵树更加欣喜：看，他开始过生日。看，一支生日蜡烛笔直地插在湖泊的蛋糕里。山洪来临，这棵树摇头晃脑：有一种日子叫盆地生活，有一种工作叫圈水运动，有一句名言叫留者如斯乎！我爱这棵树，爱他的孤立，爱他的驿站姿势、边关气息。

面壁歌第二部分男声部主，我睡女人，只睡女病号，没病的，坚决不睡。我睡她，霸占她的肉体，也霸占她的疾病。主啊，我是不是有点变态。主，我爱我的妻子，爱到她想卖春就卖春。爱到她偶尔想和我亲热时，我说亲爱的，我刚手淫。主啊，我是不是真的有点变态。主，我面试准女星，先面试素女经， 谁会呻吟，谁能放浪得我受不了，我录取谁，浇灌谁。主啊，我觉得我有点变态。主，我厌倦少妇，马上迷恋少女。我厌倦少女，立刻对老太太的牛皮乳房产生邪意。主啊，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变态。主，我是狗日的，所以我像狗一样干我的前妻，干别人的女友，甚至把亲闺女也当成小母狗干了...

面壁歌第一部分女声部主，我把我的第一次随随便便献给一个男人，然后告诉他：初夜是个屁。主啊，我是不是有点贱。主，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叫我去做卧底，我就乖乖地睡在另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身边，主啊，我是不是真的有点贱。主，我一出门就脱光裤子，谁看我一眼，我骂谁流氓，我扇谁耳光。主啊，我觉得我有点贱。主，我是一个婊子，我告我的嫖客强奸我，没告倒他，我就骗一个雏妓来让他嫖。主啊，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很贱。主，我读大学，是为了增加婊资。我装淑女，是为了开发更年轻的嫖客群体。主啊，我很贱，我的贞操就是淫荡。主，我践踏爱情，连自己的性别...

健身房（十）跳绳，我用三米的绳子跳，跳不过瘾，换长绳子跳。我不断地跳，不断地换绳子，换一根绳子就换一个地方跳。换到最后，就是现在这种情形：你看不见我，喊不应我，发射无线电波我也收不到了，收到了我也不会回复。想当初，你们要我跳绳，要我用等于我身高的绳子跳。你们不过瘾，要我换短绳子跳。我不断地跳，不断地换绳子。换到最后，我成为一个污点。...

健身房（九）我打沙袋，先在沙袋上写名字。我打沙袋，边打边骂：快出拳，不要让我看不起。我打沙袋，不打出窟窿不解恨，打出窟窿又心软：贱货，你流一滴血，我就住手。我打沙袋，挨个挨个地打。打完了，我很吃惊：健身房，上看是晾衣场，晾的都是我的旧衣服，下看是沙漠，上面有很多名字。

健身房（八）举哑铃前，我默默为自己加油：好好练，把手臂对折起来。眼前，那么多美好事物，总是抓不住，是手臂伸得太长。举杠铃时，我狠狠憋足一口气：这一次，一定要比上次高。这个世界处处海市蜃楼，我不能让天堂的门槛这么低。哑铃，杠铃，这些沉重之物，我一直在试举，从不停歇。尽管有人告诉我：这些沉重之物，其实是空虚。

健身房（七）这次来健身房，我坐上了美腰车。我的计划是：上午，每练一小时，照一回仪容镜，练到能够看到我的下半身。下午，每练一小时，去一次试衣室，练到我能穿裤子，能系上裤腰带。如果练不成功，我不回家，我要练到一群人跪下来求我：你再这样练下去，叫我们怎样活呀？

健身房（六）我很矮，所以我练引体向上。我练引体向上，希望有人看到我，觉得我像一把锄头。我很窄，所以我练单杠转体。我练单杠转体，希望有人看到我，觉得我和石磨一样圆。我在单杠上练，我希望自己能把减号练成加号。我在双杠上练，我不希望你们看到筷子夹着鱼。

健身房（五）练扩胸，怎样练效果最快？我问教练，教练说：一开始就练鸿鹄盘旋的姿势。我不解，教练补充说：用双节棍练，把它拉到铁轨那么宽，再把它拉到铁轨那么长。练扩胸，怎样练效果最好？这次教练不说话，他只做示范：他左右扣住右手，右手扣住左手，嘴里念念有词：谁拨断琴弦，就该谁接上。然后我就试着练习了，试着将波浪拉直。而且试着不再这样提问：拉直了，大海会大一些吗？...

健身房（四）如果你既要当舵手，又要做水手，走，我们去健身房划船。如果你想无风不起浪，有风也一样。快，我们划船，在水泥地上划。如果你想制造波峰波谷，去请电梯，我们在电梯上划。如果你自以为是海子，跟我一起说：海死了，我不能死，我要做孝子。

健身房（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爱上了瑜伽。练柔术：练青山潜水，练流水转体，练到有人捆我，我是绳子。练呼吸：练云舒云卷，练草出草伏，练到吸入二氧化碳，呼出氧气。现在，我的左手和右手一样长了，我可以做鹤立了：我做鹤立，其实是拿身体举重，举到高过我抓过的东西。现在，我的脊梁骨比弓还灵活，可以向后弯腰，一直弯到：用朝前看的眼睛看身后。我爱上了瑜伽，我打算继续练。我不想像从前那样：写“人”，往往写成“八”。也不想像初练时那样：明明一个“人”，偏偏写成“入”。...

健身房（二）我在跑步机上跑步，我赶我的路。我在跑步机上跑步，我追我的路。我在跑步机上跑步，我催我的路。我赶我的路，我原地不动。我追我的路，我原地不动。我催我的路。我原地不动。我原地不动，我的时光依旧风驰电掣。我原地不动，我的灵魂更加风尘仆仆。我原地不动，我一个瞬间完成多次轮回。

健身房（一）我看见一棵树做仰卧起坐，卧下去，坐起来，就是一根电线杆。再卧下去， 再坐起来，就是一座高楼。然后我看见树林仰卧起坐，卧下去， 坐起来，就是一片工业区。再卧下去，再坐起来，就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都市。我也看见一棵小草仰卧起坐，卧下去，坐起来，只剩一截草根。再卧下去，再坐起来，结果成了沥青。然后我看见一群小草仰卧起坐，不同的是：有的坐起来是沥青，有的坐起来是车轮。...

没有人比我更需要落叶因为一条小路穿越，一片树林，成为两片。小路两边的树，分不能分，合不能合。哦，没有人比我更需要落叶。光从左边照到右边，细细打量，似乎有断口。风从右边吹到左边，有些紧张，像我过马路。哦，没有人比我更需要落叶。没有人比我更需要落叶啊，当我看见一条小路穿过树林。

作为偏旁存在的我我有金，有的是钢铁的金字旁。我有木，有的是机械的木字旁。我有水，有的是油污的水字旁。我有火，有的是灰烬的火字旁。我有土，有的是垃圾的土字旁。我有红日，但已成为旮旯的日字旁。我有皎月，但已成为脂肪的月字旁。我有昆虫，但已成为蟒蛇的虫字旁。我有芳草，但已成为坟墓的草字旁。作为一个人，我至今不能单独存在，只是先后做了两次偏旁：双人旁————银行的双人旁，单人旁————侏儒的单人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