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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诗札记三十二·东岳篇》

宋世安 发表于: 2008-5-05 10:19 来源: 今天

《读诗札记三十二·东岳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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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世安
和古典诗歌备受时代推崇相比,当下的新诗处境可谓尴尬。很多读者沉溺于小说虚拟的故事,迷恋于散文骄躁的抒情,却对诗歌提倡的简约提不起任何兴趣。那么到底是诗歌确实丧失文本魅力?还是因为偏执读者缺乏对好诗的阅读和判断?
事实恰如雕塑家罗丹所言:“生活中从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经过近百年的锤炼,新诗要出真正的经典文本可能还有待时日,但在新诗发展过程中,每一个阶段都不乏优秀文本,特别是在网络时代,有了数量保障,在诗人无数次的探索实践下,有质量的诗歌出现是必然,譬如我无意中读到东岳的《烟疤》——这是一首可以吸引所有小说读者目光的诗歌,因为它拥有所有小说所应该具备的要素,完全可以用小说的方式去解构:一首几十行的诗歌容纳和浓缩了几十万字才能完成的小说内容。清代刘熙载曾在《艺概"文概》提及传统行文结构中的“起承转合”,谓之:“起者,起下也,连合亦起在内;合者,合上也,连起亦在内;中间用承用转、皆顾兼趣合也。”在小说中则视为:开始、发展、高潮和结束。结合东岳的诗歌《烟疤》,我们看看诗歌中蕴含的小说魅力。
“为什么会有烟疤/为什么烟疤往往会出现在/漂亮女子的身上”——这是诗人给阅读拉开的序幕。“丑陋的烟疤”和“漂亮的女子”构成一组鲜明的对比,丑和美,善良和狠毒,而这种对比恰恰又以一个整体形态出现,这不是诗人刻意的安排,而是一种存在,一种现实的残酷。诗人顺应阅读思维,不失时机地提出问题,这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又恰好给整个叙事的展开设置悬念——悬念的设置是小说写作者惯常的手法,也是小说能很好吸引阅读的重要手段之一。
接下来才是故事的真正开始:“这家手机店的营业员/美丽的营业员/在向我介绍手机功能的同时/我发现了她右腕处的/三个烟疤”。从这里开始,故事有了主人公,即“手机店的营业员”,而且人物有自己相当突出的特点:“美丽的”,“右腕处”有“三个烟疤”——这很自然就让我们回扣到诗人之前所设置的悬念,我们知道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营业员……我们期待下面的叙述的展开,但诗人并没有就这样顺着理所当然的情况写下去,而是非常巧妙地拓开了一笔。
在叙述关键的节骨眼,诗人因为“三个烟疤”展开自己的“联想”,因为这样的情况不是惟一的——“上次是在本市的一家美容美发店/最漂亮的那名女服务员/在左腕上也烫着两个醒目的烟疤/还有上周被我审判过的那名/漂亮的女诈骗犯/脖子下方锁骨处烫着的圆烟疤/我曾不耻下问烟疤的来历/她们笑语搪塞不答”。诗人果断地打断了正常讲故事的顺序,插入以“烟疤和漂亮女子”为共同特征,以及联想交叉点的另外两个故事,一来使“烟疤往往出现在漂亮女子身上”的群体性结论得以更充分的事实印证;二来诗歌本身容量得到极大的补充和丰富:这个关于“烟疤”的故事不在局限于“美丽的手机店营业员”,还有“最漂亮的美容美发店女服务员”,甚至“漂亮的女诈骗犯”……这样的开拓,让故事在纵深两轴上都得到飞跃的发展。
发展之后就是高潮,高潮其实是一种叙述的回归,回到叙述的主轴上,回到主人公“美丽的手机店营业员”的烟疤本身:“如今是她/梅花似的烟疤/并排绽放在洁白的右腕上/她最左边的烟疤/可能有一个故事/第二个烟疤/可能有第二个故事/第三个烟疤/也不例外的可能有第三个故事/但也不排除这三个烟疤/只有一个故事/按照数学的排列组合/还应该有其他的情况”。诗人深谙这部分的重要性,诗歌是否出彩就在于高潮的处理——诗人对“三个烟疤”不惜重墨作了描述,在小说写作中可称之为细节,细节是文章是否达成阅读记忆的关键所在:烟疤是“梅花似的烟疤”,右腕是“洁白的右腕”,烟疤不是戳在右腕上,而是“并排绽放”,像花——诗人在这里试图努力把烟疤和右腕协调并统一起来,但丑陋的始终丑陋,越是要有意要协调,那种美丑和善恶的对比越发明显,审美落差越发巨大:烟疤戳在美丽的女孩身上,这既是一种审美的谬误,同时也是一种残酷的现实,是一种痛,让阅读变得刻骨铭心。诗人并没打算就此匆匆收笔,而是继续挖掘,挖掘“烟疤”背后的故事,但高明的诗人,按捺住自己的丰富联想,没有直接去参与任何具体故事的假设,只是做一些阅读的引导,强调故事存在特性,深入思考阅读层面。而且在这里,诗歌的语言质感和张力,以及诗歌所留下的想象和可开拓空间得到充分的体现。
好的小说是没有被完全禁锢的结局的,是开放的,好的诗歌也一样:“但最不可能的是这些按在/漂亮女人身上的烟疤/连一个故事也没有”。诗人再次强调,这些美丽漂亮的女人都是有故事的,那些烟疤背后一定有一些带着痛或者爱的故事,但至于具体是什么,主人公没说,诗人也没说,恰如诗人曾写到的:“我曾不耻下问烟疤的来历/她们笑语搪塞不答”——我们因此不得而知,但我们能想象,并能相信,这些“烟疤”显然不是一枝烟戳在手腕或者锁骨所留下的疤痕那么简单,那是一段生命经历印记,是痛,是恨,是爱的记忆。每一个“烟疤”都有一万种的可能,都有一万个的故事,这就是人生。
我想,喜欢读小说的读者,读到东岳的诗歌《烟疤》,也是很解馋的,因为这本来就应该是一本小说——但这偏偏就是一首诗,不知道那些对诗歌极度偏执的读者是否能理解?!
附:东岳的诗《烟疤》:
为什么会有烟疤
为什么烟疤往往会出现在
漂亮女子的身上
这家手机店的营业员
美丽的营业员
在向我介绍手机功能的同时
我发现了她右腕处的
三个烟疤
引发了我的联想:
上次是在本市的一家美容美发店
最漂亮的那名女服务员
在左腕上也烫着两个醒目的烟疤
还有上周被我审判过的那名
漂亮的女诈骗犯
脖子下方锁骨处烫着的圆烟疤
我曾不耻下问烟疤的来历
她们笑语搪塞不答
如今是她
梅花似的烟疤
并排绽放在洁白的右腕上
她最左边的烟疤
可能有一个故事
第二个烟疤
可能有第二个故事
第三个烟疤
也不例外的可能有第三个故事
但也不排除这三个烟疤
只有一个故事
按照数学的排列组合
还应该有其他的情况
但最不可能的是这些按在
漂亮女人身上的烟疤
连一个故事也没有

[东岳]本名杨安坤,男,汉族,1971年生于山东,职业法官。有诗散见于海内外诗刊,入选《被遗忘的经典诗歌》等选本。诗观:诗贵在用外在的简单呈现内在的复杂与开阔,面对最可靠的生活,良好的意识有了,状态有了,就什么都有了!
2008年5月5日于江门

最新回复

小杨柳 at 2008-5-06 15:33:44
评论比诗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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