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诗人对时代的担当
——读杨克随笔集《天羊28克》
阿吾
照诗人杨克在《天羊２８克》“自序”中的说法，人的灵魂重２１克，而写作的人灵魂略重，遂有２８克的书名。我不想讨论作家的灵魂是不是比常人的重，只想顺着这“自以为重”去看作家的灵魂重在哪里。
德国有一位资深汉学家叫顾彬，翻译过不少中国作品，近几年对中国文学现状说过一些贬损的狠话。按我愚拙的理解，他无非是说，随着中国经济的腾飞，中国作家们的良心也变得轻飘飘了。作家们出于金钱、欲望、权力的考虑，心灵处于失重状态，缺少对时代的担当。我想，顾彬的意思不是说中国作家对于他们生活的时代完全没有揭示，而是比之改革开放３０年以来特别是市场化２０年以来中国社会的万千景象与人心浮动，介入的广度和深度都令人遗憾。
我已经提到了“对时代的担当”，它是我读杨克新近出版的随笔集《天杨２８克》时头脑中久久挥之不去的一个词组。杨克是我写诗２５年来最老的朋友之一，但我至今还在试图理解他的精神底蕴，现在似乎清晰了许多。以前，我认为杨克的价值主要在于他诗风的自成一体；如今，我才发现他对时代的担当或许是同诗风一样重要的价值核心。
作为一个诗人的杨克，尽管他推崇并实践着现代主义的宗旨，然而在他的诗篇中随处可见对时代的担当。作为一个文学编辑的杨克，无论是他在广西的《广西文学》对新人的提携，还是他在广东《作品》对文学介入生活的倡导，更不用说１０年来主持编辑出版民间性质的《中国诗歌年鉴》，他对时代的担当在中国诗人、作家中都是少数。
《天羊２８克》中收录的四五十篇短文，大多可以成为诗人杨克担当时代的证据，开宗第一篇《黄世仁和杨白劳的三重关系》堪称代表作。这是一篇汉语的美文，又是一篇社会的丑画。所谓黄世仁与杨白劳的三重关系，简单地说就是（１）穷人欠富人的钱，穷人还不起，那是旧社会的事情；（２）富裕程度类似的两个人的借贷关系，借钱的人借的时候是孙子，借到钱以后就是爷爷；（３）富人欠穷人的钱，比如老板欠工人的薪水，“在外国或过去年代可能是天方夜谭，可当下中国满地都是。”事实上重要的不在于谁欠谁的钱，而是讨还逻辑。杨克的批判令人心痛，让我唏嘘中国的ＧＤＰ增长了几百倍，但社会关系的进步又有多少呢？
“今天的大学还有没有梦想？”这个疑问出自杨克的另一篇短文。在我眼里，杨克在众多现代派诗人中是一个务实的人。面对中国大学扩招学生后出现极端实际的思潮，诗人杨克发表了他逆向思考的洞见：今天中国的大学普遍丢失了本应属于大学的最宝贵的东西——梦想。他说，“一个人没有读过大学，我觉得最遗憾的，倒不是少读了几本书，少写了几篇论文，少做了几个实验，少学了几种谋生技能，而是你生命感受里缺失了最美好的校园。”这是杨克对今日中国大学教育弊端的担当。中国大学近十年成倍地扩招学生，给更多的青年人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这无疑是一件好事。但是，我们的大学和社会，已经做好了基本的准备了吗？难道建更多、更高、更好的教学楼就够了吗？大学扩招学生，究竟是为了让扩招的学生更象原来的大学生呢？还是让本可以象原来的大学生的大学生更象扩招的中学生呢？中国的未来令人忧虑。
读一个诗人担当时代的文字，难免有不间断的揪心之感，却有如梗在喉的骨刺被吐出来的痛快，真正的又痛又快。我向各位推荐杨克这本印量不大的随笔集。我期待杨克对我们的时代有更多的担当。２００８年的中国，需要为文者更多的担当。这已经不是我的预感。
２００８年４月１２日
（《天羊２８克》，杨克著，作家出版社２００８年３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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