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死亡
我的幻觉让我相信，汉斯家以前一定发生过什么。
我请汉斯回忆，汉斯却拒绝，不肯配合我的催眠。
这是我们治愈你的病症的关键，我说。汉斯的态度，已经让我确信，一定有什么故事。我相信那个女人是已经死了。不知为什么，我很确定。
我专程去当地的警察局查阅多年前的档案。没有任何线索。我把凶杀案排除了。临离开警察局的时候，我突然灵机一动，请求警官帮我查一下汉斯的家人情况。汉斯对他的家人一向是守口如瓶。我只知道他的过世的母亲。
这是隐私，我知道，不过，这对我的治疗很关键。他是一个病人，我需要了解更多信息。因为，我不确信他不会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我有意夸大了汉斯的病情。那位警官疑惑地看了我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相信我。
我从警官那里拿到的结果是，汉斯的亲生母亲劳拉在汉斯7岁的时候自杀身亡。汉斯的父亲杰瑞于三年前病逝。杰瑞在劳拉去世后，又续娶了一位年轻的女孩叫简妮，不过，在他们成婚当年的万圣节午夜，简妮死于一次意外，她跳进了家里干涸的游泳池，由于是后脑勺着地，流血过多，当场死亡……
是的，这个叫简妮的女人就是我那天在汉斯的家里看到的女人。难怪，她背过身去，原来是仰脸跳到没有水的游泳池里了。
这也是我在泳池边晕眩的原因了。我的直觉告诉我。
可是，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个女人？
9.
相爱
我一直没有想通的是，汉斯为什么会那么热烈地爱上我。不过，我确实很享受他的爱情，既有男人的温存体贴，又有男孩的依赖依恋。有人说，当一个男人肯把他内心里的那个天真的男孩子袒露给你看，那他就是真的爱上你了。汉斯，自然是给我看过他的孩子的一面。我一直在深入到他孩子气的那一面。
我不能确定，自己爱他几分，但是，我确实在汉斯的温情里迅速坠落。连同他性格上的分裂，那种病人特有的破碎和脆弱，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爱上病人，我一直以为因为我是医生，后来我觉得，也许，事实是，我们其实同病相怜。
汉斯的古屋对我来说，不再神秘。不过，每当汉斯要跟我接吻时，我的头就不由自主地剧痛起来。
宝贝，吃点药吧。那天相同的情况又发生时，汉斯递给我一个白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我问汉斯。
去痛片。汉斯很随意地回答。
我的头痛无药可治。我说，不过，我还是接过药丸和水，一并吞下去。
好点了吗？宝贝儿？汉斯的声音在我耳朵里开始飘忽起来，他的眼睛越来越近。蓝色的瞳孔在慢慢放大，我仿佛被他催眠了一样，深深地看进去……
10.
幻象
汉斯，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背对着我，她的声音我仿佛听过。
妈妈，我在这儿。一个小男孩跑到女人的身边。
简妮来了，乖乖听话。那个女人说完，就出门去了。
那个叫简妮的女人非常温柔，样子……看起来好亲切，好熟悉。
汉斯，来，跟老师一起弹昨天练习的曲子。简妮跟汉斯坐在钢琴旁……
一个男人开门进来，简妮回头，冲他笑得像一朵新鲜的玫瑰花。
汉斯，你要好好地练这个曲子，下个礼拜参加比赛一定要得大奖，好不好？简妮对汉斯说。汉斯非常乖顺地点头，坐在琴凳上一遍又一遍地弹奏。
楼上卧室里，在汉斯优美舒缓的钢琴声里，一对男女在温柔地缠绵，洁白的窗帘被微风轻轻吹起，欲望的气息顺着风蜿蜒着向外流淌……
不要再狡辩了，你这个混蛋。你背叛了我，竟然还找这么多借口……还是那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叫喊中，失去了原有的温情。
汉斯躲在一个角落里，眼里都是恐惧，浑身颤抖，像一片秋风中的树叶。
听我说，那个男人的声音在无力地辩驳，简妮跟我真的没有什么……
“哗啦……”所有的声音在一声玻璃器皿的破碎中静止，那个女人躺在地板上，血流了一地。
简，嫁给我吧，我爱你。那个男人的声音充满诱惑。
简妮在他的怀里根本没有挣扎的力气，除去缠住他的性感的唇。
微微开启的门缝，汉斯的眼神飘进来，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好象是万圣节。整个屋子都是人，是扮成鬼神的人，让人分不清是人是鬼的装扮，把这个古宅衬托得阴气森森。
人都散尽，那个男人对简妮说，宝贝儿，我们一起去游泳吧，汉斯已经睡了。男人的声音里透着热的撩拨。
简妮褪去衣服，像往常一样，拉开门，转过身，向落地窗下的泳池跳进去。
几秒钟之后，一声沉闷的声响，轻轻回荡在这个古宅里，汉斯在自己小屋的窗前，冷冷地向外面游泳池方向看……
11.
真相
是你吗？宝贝儿？我听到汉斯在叫我。
什么，亲爱的？我懒懒地回答。
你是简吗？汉斯的气息吹在我的耳边痒痒的，我轻轻扭动着身体。我的身上都是汉斯的味道，我贪婪地呼吸着。
你是简。我认得你。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你没有认出我吗？汉斯的声音透着凉凉的感觉。
谁？我问。谁是简？你过去的情人吗？我想汉斯也许又从他自己那里分离出去了。
他要是一个健全的男人，该会是多么完美啊。我再次在心里感叹。不过，他要是不是我的病人，我们也没有机会相识相爱了吧。
是你。我不会认错。其实你也看见了，不是吗？你刚才一直在叫杰瑞……汉斯的声音有一种从地狱里飘过来的阴森。
杰瑞……我看进汉斯的眼睛里，我看见一个男孩子在白天偷偷地钻进游泳池里，在下面待了很久，然后微笑着离开……
你是那个把泳池放干水的小男孩？我的声音涩涩的，好像不是来自我的体内。我诧异，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你终于想起来了。汉斯的声音里透着阴阴的笑。我那么喜欢你，你却跟我的父亲纠缠，间接害死了我的妈妈。你嫁给我的父亲，你竟然嫁给那个杀死我妈妈的男人，我要你给我的妈妈偿命……汉斯放在我脖子上抚摸着的手，突然加重了力气，我慢慢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汉斯……我用最后一点力气喊他的名字，伸出手去，用力抓住床头汉斯的那个心爱的装满幸运星的玻璃瓶，拿到汉斯的眼前。
奇迹发生了，汉斯刚刚凶狠的目光突然散落，眼神像一个孩子那样，充满纯洁的爱慕和向往……他腾出一只手，握紧那个瓶子。
我趁机又喊，劳拉夫人……
汉斯像中了邪一样，放开我，他几乎是跳起来，转过身去，四处寻找，嘴里喊着，妈妈，妈妈，是你吗？你在这里？他的神情和声音都像极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我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12.
宽恕
我想，我已经原谅了汉斯。汉斯也原谅了我。我太爱他了，那种爱，很复杂，有愧疚，有疼爱，有懂得，也有身体的需要。
我想帮助他走出那段童年的阴影。毕竟那有很大一部分源于我的过错。
对于从前我不屑于相信的前生来世，我是彻底信了。我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些特别的人，他们有着接通宇宙能量的功能。没有什么是不存在的，只是，人们对自己看不到，想不到的，不愿意相信罢了。
有时我想，也许，我跟汉斯才是命中注定的那对苦命鸳鸯。我一直是为着前世的事从千里之外来到这里的。在这里，我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也想用今生对汉斯的爱来弥补我曾对他造成的伤害。
你是一个天才的心理医生。因为你有超乎常人的敏感和灵性。汉斯这样夸奖我。确实，自从和汉斯相爱，他的那些曾经缠绕着他的梦魇都慢慢遁去，他现在几乎完全恢复了一个正常人的状态。
我一直认为，在那个装满罪恶的潘多拉之盒被打开之后，上帝也把爱的能力赋予人类。爱是上帝给人类最神秘和神奇的一件礼物。这个世界上，唯有爱，可以超越一切罪恶。我相信，爱是治愈百病，战胜邪恶的灵丹。
宝贝儿，让我们把过去的事情都忘掉，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哀求汉斯。
汉斯没有说话，只是用热辣辣的吻封住了我的唇…...我们是那么默契和谐。汉斯非常健硕勇猛，他让我知道了天堂的滋味，这是我从前的男朋友所不能够给我的快乐。
我想，我们是可以这样一直快乐下去的。
13.
结局
第二年万圣节，我的生日，汉斯破天荒没有办家庭化妆舞会。
有了你，宝贝儿，我不再寂寞和害怕了。我不再需要那些人来帮我赶走恐惧。我要给你一个特别的生日祝福。汉斯深情地吻我……
我好热，宝贝儿，给我一杯水。我对汉斯说。
汉斯温柔地亲吻我一下，然后离开。
我很热，浑身都是汗水。
今天夜里格外闷热。奇怪，我的头不再疼了。
我走到落地窗前，天空一轮皎月，满天星斗。生命是如此美丽。我一边在心里赞叹着，一边拉开门，背过身，向着窗外的游泳池轻轻跳下去……
突然，我觉得自己像一片羽毛一样轻盈，那个坠落的过程是那么漫长，我在缓缓地沉下去的时候，看到了落地窗前的汉斯，手里正拿着一个装满水的透明玻璃杯，眼睛里一反往常的爱意，充满了冰冷的漠然，很像……很像我曾经看到过的那双幼小的孩子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