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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耗子名叫点点

发布: 2015-7-03 07:11 | 作者: 路也



         会议内容是动员大家行动起来,以实际行动迎接上边来学校进行校园文明评估。系主任坐在那里口若悬河,他是个非常有学问的人,你随随便便地提到一位并不著名 的中国古代诗人,他就能马上准确无误地告诉你那个诗人的小妾叫什么名字,在多少岁上患什么病死的。他念了一大堆学校发下来的文件,特别强调并且部署了关于 卫生的问题。系主任说完了,轮到系书记来说,系书记更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他差不多能将二十年来这个国家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都统统背诵下来,他也念了一大堆 学校发下来的文件,特别强调了校风校纪,尤其是男女生恋爱问题,说这是个关系到校园文明评估是否通过的大问题,他说得很详细,男女生恋爱不可以勾肩搭背, 不可以单独到僻静角落里去,不可以成双成对去食堂吃饭,不可以卿卿我我,不可以……总之是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什么都不可以,只有互不理睬才是可以的。 这个系书记在这么讲话的时候,我躲在信箱大立橱后面差点儿笑出声来——我们女耗子笑起来全都咧开嘴呲着牙,我们可不会假正经,从来没听说过笑不露齿的古 训,与人类恰恰相反,我们是牙齿露出的越多越被认为是漂亮的——我真是忍不住要笑了,要笑了,这个系书记哪有资格在男女关系方面摆出正统的架势来训导别人 呀,他不许别人这样不许别人那样的时候他自己怎么就不心虚呢,他的底细别人不了解我还不了解么,在这个世界上他有一个只有耗子才知道的秘密,我有充分的证 据可以断定他除了自己的夫人之外还跟别的女人相好,说白了就是有外遇。他的信箱小抽屉就在这个大立橱最底层最左下角,早就被我用牙齿从底部咬了一个小洞, 我通过那个小洞出入,把他的信箱当成了我的厕所,于是他拿到的信上总是带着一股馊味,这也就不奇怪了。我识字不多,但还是发现他的信箱里两年来平均每星期 都有一个印着彩画的白地信封寄来,从那么考究的信封上可以看出寄信人心思旖旎,信封上总是用签字笔写着同一种字体,字体娟秀得一看就是一个女人的笔迹,落 款地址也总是那几个不变的字眼,有一次我用嘴撕开那信封的一个小角,仿佛看到了有“我爱你”这样的字眼在里面闪闪烁烁,书记每次开信箱时都急不可奈,如果 没找到那个女人的信他就唉声叹气,没好气地把小抽屉恶狠狠地推上,有好几次差点夹着了我的尾巴,如果发现有那个女人的来信他就得意忘形,有一次还情不自禁 地念叨了一句诗“欲寄彩笺兼尺素”,后来我跳到古典文学教研室的桌子上找了本古诗词名句辞典翻腾了好半天也没查到这个句子。终于有一个夜里十二点钟我见到 了书记和那个女人到办公室里来幽会了,我凭着天下第一流的嗅觉嗅出这个女人就是常常写信的那个女人,因为那些信上散发出的气味跟她裙摆上的气息是一模一样 的,两个人进门后并不开灯,而是摸索着走到沙发那边去了,办公室里就那样黑着,但又不是全黑,因为对面马路上的路灯还是照过来一点点,把办公室里的光线调 得半明半暗的,正好适合干坏事——他们欲火如炽,我都看不下去了,最后书记低沉地吼起来,那女人更是发出怪怪的声音,像哭像笑又像咽气,我实在是既看不下 去也听不下去了,终于从立橱后面跑出来,唏哩哗啦地踢翻了地上的一只空矿泉水瓶子,然后又迅速地钻到立橱后面去了。我的示威很奏效,他们大喊了一声“谁 ——”,然后嘟哝着说这里不安全,立即就整整衣服离去了。那一次午夜见闻使我受了点刺激,打那以后我就开始怀春了,嘀嘀再来向我献殷勤的时候,我竟然丧失 了原则和立场,允许他无比放肆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一亲不得了,我立刻头晕目眩起来,身子软得像块融化了的奶糖,马上就要完了,就要不着调了,这时候 嘀嘀还想乘胜追击,想更进一步,也就是说想把我撂倒,在这紧要关头,幸亏从一扇开着的窗子那边吹了来一阵小风,使我的头脑马上清醒了不少,得以在几秒种内 迅速恢复了理智,我回转身去给了嘀嘀一小巴掌,及时制止住了事态的发展。
         现在系书记还在就男女生交往问题说个没完没了,说这是校园文明评估的一个重要方面。谈到某些男女生恋爱事件,他激愤起来,说有的男生女生大白天也躲到密密 的小树林子里或者高高的草丛里去瞎混,鬼鬼祟祟的悉悉簌簌的,简直跟老鼠一样——听到这里我火了,这算什么话呀,这既不是人话也不是鼠话,这算什么话呀, 简直是在污辱人格的同时也污辱了鼠格。如果不是由于害怕暴露目标,我真想冲过去咬他一口,让他染上出血热。
         
         黄昏,我从文史楼里出来,去找嘀嘀玩。我沿着墙跟一溜小跑,看到一些学生正在把刚刚扫起来的落叶点燃, 浓烟呛得我差点流下眼泪,真有一氧化碳中毒的危险。跑到楼角,我才放慢了步子,忽然我在一簇黄绿相间的蟋蟀草里看见了一只屎克郎,他穿着油亮油亮的黑色皮 夹克,神气活现。他主动向我打招呼,我出于礼貌也向他打了招呼。他问,小姐,你贵姓呀?看在他谈吐挺有教养的份上,我打算和他聊上一会儿。秋高气爽,残阳 如血,我感到生命的短暂与美好,在这种时候就是想找个异性聊上一会儿。我说,请叫我点点小姐吧。屎克郎马上说,请叫我屎先生吧。
         屎克郎告诉我,这个校园里马上就要进行一场灭鼠运动了,要对老鼠进行大屠杀,就在这几天开始,已经进行了周密部署,成立了灭鼠小组。
         我听了心惊胆战,但还是故做镇静地说,你的话可信性究竟有多少?
         屎克郎马上信誓旦旦地说,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消息,如果我说了一丁点儿谎,那就让老天爷惩罚我,让我永远找不到大粪!
         ——看来这消息是确凿无疑的了。
         我前往嘀嘀居住的文史楼后面的杨树林子,没想到那里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蔓延和缠绕的牵牛花都 不见了,裸露出黑黄黑黄的地面和光秃秃的树干来,连根拔起使得土壤像一块块溃疡的烂疮那样难看,那些变得空荡了的树干则看上去又孤独又冷漠。嘀嘀的具体住 处是一只果皮箱,一个安置在幽静的树林子里的果皮箱当然就相当于一幢别墅了,他在里面独自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用时尚的话来说,他是一个单身贵族。如果我 嫁给他,那差不多就等于傍了个大款。
         我用牙齿在果皮箱上磨了三下,嘀嘀在里面听到声音,就问,谁呀?我说,哼哼,哼哼,除了我还能是谁。嘀嘀听出是我了,赶紧打开果皮箱的小门出来迎接。进了 门后,我先是扑头上脸地撒了一会儿娇——自从嘀嘀那次亲吻过我的面颊之后我就觉得在他面前有了撒撒娇的特权,嘀嘀刚要有进一步的表示,我就立即像刘胡兰那 样板起面孔来,让他不得不发乎情止乎礼。
         嘀嘀的大穿衣镜是断裂后的半张CD盘,熠熠闪光。两只火柴盒罗起来做了壁炉,上面放着一枚盛过中药丸子的蜡纸空壳当花瓶,里面插着一缕黄黄的 芫荽叶。床铺是一只旧棉拖鞋。一只盛午餐肉的方形空铁盒倒扣过来当了茶几和餐桌,上面放着招待客人的苹果核和梨核,一只条式面包做了沙发——他的家里可真 是算得上富丽堂皇,我对他渐渐多出一层好感和敬意来,没办法,嫌贫爱富是一种天性。
         我一坐下嘀嘀就开始发表议论了,你看你看真是造孽呀,这么多好看的牵牛花全都当成杂草连根拔掉了,当成垃圾运走了,好像只要不是他们人类设置的假山喷泉草 坪栅栏树木石凳什么的剩下的便一定是垃圾了,打扫卫生就是把不是人栽种下或安置下的一切都统统除掉才行,这下子地上的土全都起来了,一下雨就会和泥,一刮 风就会尘土飞扬。
         过了一会儿,他又悲哀地叹息道,没有了牵牛花,让我拿什么来献给爱情?就是留下一根狗尾巴草也好呀,我还可以拿来献给我心爱的人,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干净得什么也没有了。
         他说得我也黯然神伤起来,美好的事物总是短命的。
         我忽然想起在路上遇到的那位屎克郎先生,于是把从他那里听来的马上要大屠杀的消息告诉了嘀嘀。没想到嘀嘀很男子汉地笑了,他说,你们女性总爱大惊小怪。然 后他沉思了一会儿,劝我不必紧张,他说,人灭鼠无非就是那些老招数,这么大面积地屠杀最有可能是用药——而现在假货多得很,这个世界上除了假货是真的,几 乎什么都是假的了,至于假药更是司空见惯,听说前不久历史系有个女生吞了176片安眠药自杀却安然无恙,原来是碰上了假药,弄得那女生的亲朋好友恨不得上 那个卖假药的店里去送锦旗或感谢信,写上“妙手回春”或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和嘀嘀都把生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假耗子药上了。
             
         当天夜里零点整,在校园西面大操场上召开了全体耗子紧集大会,所有这个校园里的耗子都来了,足足占去了 三分之一个操场。大会由一个黄褐色的中年男耗子主持,他叫吱吱,是我们的领袖,因为他长得最高大最威武所以大家就推选他做领袖了。吱吱跳上一只泡沫塑料的 蛋糕盒子气宇轩昂地宣布大会开始,于是所有的耗子都立正,并把尾巴放下来,老老实实地搭到屁股后面去了,与地面百分之百地垂直——这种景象从会场后面望过 来一定是齐刷刷的,让人振奋。吱吱发表了演说,告诉我们来进行校园文明评估的专家组快进校了,在他们进校的前一个星期是危险期,我们一定要团结一致,同舟 共济,做好抵抗和耍赖工作。最后由他的夫人兼秘书狃狃布置了每个耗子的具体任务。我得到了重用,我是耗子里面长得最小巧最有灵气的,我要利用这个得天独厚 的优势潜入到校长家里去,获得第一手情报,说白了就是让我去做个女间谍。嘀嘀也得到了重用,做了敢死队队长,负责关健时刻冲锋陷阵。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散了会我和嘀嘀从大操场往回返,我们一路无话,心情沉重,都有生死未卜之感。 到了要分手的时候,嘀嘀突然跪下来向我求婚,这次我竟顾不得平日里的自尊和骄傲,心平气和地答应下来了,我真不愿意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下来,然而我却答应了 ——我突然觉得在这样一个乱世里,一个女性自己生活是危险的,还是有一个异性和自己做做伴,相依为命才好。
         于是我们召集双方亲友,连夜举行了订婚仪式。订婚仪式在嘀嘀的果皮箱里举行,我姥姥找来一块猪油把嘀嘀 住处的四壁擦得亮亮的,她对嘀嘀这个嘴甜的女婿赞不绝口,她一激动就哮喘得更厉害了,听起来像刮西北风。嘀嘀给我戴上了金光闪闪的订婚戒指,那是“红牛” 易拉罐饮料上的一个金黄色的易拉环。
         
         我是攀援着下水道管壁到达校长家里的。
         我溜进校长书房,躲在写字台底下。校长正在打电话,我听见他在电话里吩咐,专家组来了一定 要住最好的酒店,举行最豪华的宴会,送高规格的礼品。然后他又重新拔了一个号码,吩咐道,办公室教室宿舍里不能有一丝灰尘,地上不能有一片落叶,校园里所 有的道路和花园都要起上有积极意义的名字。他把这个电话扣了,又重新拨了一个,继续吩咐道,专家组和学生谈话时,对于学校里的一切,学生只能说“很好”, 不能说“不好”,说“比较好”也不行,谁要是违反了这一点,就不发给毕业证。他不停地拨电话,我还听到他说,在这期间,男女生交往宁可授受不亲,也不能做 出任何有伤风化的举动,教职工宿舍区里的小孩和狗不得以任何理由进入校园。后来他终于提到鼠患,他用了一个很残忍的词:一网打尽。
         校长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司机的,他说,马上开车来接我,我要去办公室。校长说完就准备出 门。其实校长住的这幢楼离他的办公室只有196米,是教工宿舍楼中离校园最近的一幢,中间只隔了一道矮墙,从他家的窗子望出去就可以望见他办公室的窗子, 他要步行的话只需走四五分钟就到了,由于这所学校是依山而建的,这条从家到办公室的路实际上是一段还算平缓的台阶——汽车是不能走台阶的,如果非坐汽车不 可的话,那只有绕行,让汽车从另外一个门开出教工宿舍区,开到学校外面的闹市里去,穿过一个居民区,经过两个十字路口,一座石桥,才到达学校正门,进得门 来,再迢遥地穿过大半个校园才到达校长要去的办公楼,这样六七里路就下去了,当然这六七里路对于一辆进口小轿车来说实在是算不了什么的,应该感谢这六七里 路程,它使一辆进口小轿车充分地显示出了它的风光和威严。
         从前我不知道这个校长除了会坐着进口小轿车转圈之外还会干什么,现在我知道我其实是小看他了,他还会领导着打扫卫生迎接检查呢。
         校长走了之后,他家里静极了,我从写字台下面走出来,开始肆无忌惮地观看他的家。天哪,这个家一定是全世界最脏最乱的家,如果你不知道“清洁”“卫生” “整齐”这些词语的反义词是什么,来这个家里看看就知道了。校长为了迎接专家组到来,刚刚定做了一身毛料西装,现在那西装就放在沙发上呢,还没等到穿,它 已经在这个家里沾染上了一股霉味,这股霉味闻上去历经沧桑,因为这样的气味已经在这个家里存在了很多年了——我倒很喜欢这种气味,这气味很熟悉很亲切,让 我感到宾至如归,这是适合我们耗子居住的地方。
         我走到凉台,忽然发现那里地上的一只旧沙发靠背上半躺半卧着一个毛绒绒的大东西,像一只缩小了许多倍的老虎——有一次我不小心瞥见过动物电视纪录片中的老 虎。这只缩小的老虎的肚皮鼓鼓囊囊,一起一伏,看来它有一只幸福的肚子,从来不知道饥饿是什么。我猛地来了灵感,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地猜测出这可能就是人们 常说的猫,我第一次见到猫,见到我们耗子的天敌,我并不害怕,只是有点儿激动,为这次具有历史意义的见面感到激动。这时猫醒了,眼睛眯成一条线,我刚要躲 避一下,他或者她(我看不出这只猫的性别)却很响亮地“妙——”了一声,我想“妙”不就是“好”的意思么,他或者她正在向我问好呢,我还跑什么跑,想到这 里我就干脆停下来了,直直地望着他或者她,友好地翘了翘尾巴,连说三声“妙”“妙”“妙”,这个“妙”字从我嘴里说出来较之从猫嘴里说出来真是差远了,失 去了那种一咏三叹回旋往复的韵味。看来这只猫也不认得我是谁,这是一只新生代猫,从小喝牛奶吃鱼虾,其职责就是专心致志地做宠物,什么不做就可以过上锦衣 玉食的好日子,哪见过什么老鼠呀,就是知道老鼠也不会去逮的,那样多丢身份。我和这只猫长久地对视着,我们对彼此都感到好奇,有句话说“初生牛犊不怕 虎”,现在我成了“初生耗子不怕猫”。我们热烈地交谈了一会儿,我们耗子的语言和他们猫的语言虽然不是同一种语言,但基本是属于同一语系,仿佛汉语和日语 的关系,有不少地方是相近的和重复的,即使没有翻译也能连蒙带猜出不少意思来的。我们很投机地交谈了一会儿,知道这只猫的性别是位先生,这让我更高兴了, 我就是喜欢和异性打交道,于是我们谈得更投机了,谈了彼此的生活经历,同时我又从他那里侧面获得了不少我需要的情报。临分手时我们差点互留名片,只是我想 起了我的女间谍身份才很理智地打住了。离开校长家时我忽然很同情猫,他就这样成年累月地软禁在这大宅子里,生活多么乏味呀,他不能出去交游,也不能出去恋 爱,只有每个春天叫春的时候,在主人的包办下和对面楼上一只年老色衰的母猫交配交配,生活真是乏味透了,如果是我非得难过得上吊不可。我们耗子活得可没有 那么封闭,我们在广阔天地里自由自在地生活,我们有充分的性自由,我们也不需要实行计划生育,我们的繁殖能力大约是哺乳动物里面最强盛的,就凭这一点,根 据进化论“物竞天择”的理论,不用说耗子最终打败猫是一定的,就连打败人类都是一定的,试看将来的世界一定是我们耗子的世界——是的,我以自己是一只耗子 感到自豪,如果还有来生,我还是想做一只耗子。
         
         间谍任务迅速而顺利地完成,我又回到中文系办公室信箱里去了。现在办公室里天天都有很多人在打扫卫生。林小麦一连三天都在埋头擦拭桌椅的腿部。她在碎花薄 夹袱的左胸处用万能胶粘上了一张长方形的小纸片,纸的底子用原珠笔涂成红色,上面是四个白色的字,是这个学校的名字——这是林小麦被逼无奈而自制出来的校 徽,校方要求最近两个星期每个人都必须戴校徽,如果没有校徽,那么这个校园只要出去就别想进来了,非得打电话让系领导出来认领不可。林小麦原来的校徽是她 分配到这所学校工作来报到的那天上午领的,到了下午就弄丢了,现在她就只好戴上这样一枚画的校徽来冒充了,因为画得逼真,效果倒也不错。林小麦不明白为什 么非得把桌椅的腿擦得那么干净,连临近地板的最底部的地方都要擦得纤尘不染,甚至还要像擦鞋底那样把桌椅的脚心——也就是那一小块跟地板相接触的地方也擦 了,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们办公是用桌面,谁也不会用桌子椅子的腿或者脚来办公。高歌在擦暖气片和暖气外面的护栏,他一边擦一边说,这些灰是1976年 的灰,闻上去很有历史感,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一年级;他擦一只旧保险柜的时候说,这上面还有语录呢,它的缝隙里藏着1966年的灰,闻上去轰轰烈烈,那时 候我的爸爸和妈妈还互不相识,当然还没有我;他在许多年没人动过的壁橱杂物里翻腾出一本发黄的竖版书,一边擦那上面的灰一边对大家说,这书是1932年版 的呢,这么老的一本书,看样子自从放到壁橱里去就无人动过,这座文史楼建于二十年代,是先有楼后有的书,这本书上落着的最早的灰尘一定是1932年的了, 我们的校志上说四十年代我们系里有过一位诗人某某自杀,没准儿这书就是他的呢,也就是说这书上还留有他的指印什么的,我这么一擦就把一切都抹掉了,岁月的 尘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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