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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套到了兔子

发布: 2014-3-27 18:03 | 作者: 王棘



        “这只猫老了吧,大奶奶?”二亮问。
        “嗯,许多年了,有十多年了。”
        “它现在老的不给动了,以前可是个抓耗子的好手。现在它的牙也不好了,不喜欢吃硬的东西了。”大哥说。
        “说起牙来了,我在大同让一个老中医给从手上扎了扎,牙再也没疼过了,那个老中医说这是扎牙穴,他那会就跟我说以后再也不会疼了,果真没再疼过。那个老中医也没跟我要钱,我给他他也不要,说自己已经退休了。他和我照顾的那个老婆儿住同一个小区,经常在院里遇见。二孩,你的牙掉了几颗,安没安假牙?”
        “嚼牙都掉光了,安上了,不过硬的东西还是吃不了。”
        “唉,人越老毛病越多,我现在看见那些老人,总是觉得他们可怜,可能是因为自己也开始变老了吧。”大嫂叹道。
        院子里的狗在叫,有人站在外面喊他大哥出去打牌呢。大哥在家里答应着说就来就来,就急急忙忙地起身下地去了。大亮和二亮也跟着出去了。他又夹了一个炸糕。屋子里变得安静下来,能听到那只猫发出的轻微的呼噜声。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身上,也照在大嫂的身上。他们默默地嚼着饭。
        5.
        “三儿今年过年也不回来了吗?”
        “嗯,他打电话说过完年才能回来呢。孩子们不在家里,似乎家里连点儿活气儿也没了。人们常说人家人家,家里还是人多点儿好。”大嫂叹了口气说。
        “东东他们一家子也不回来吗?”
        “估计是不回来了,人家也是一家子了,她媳妇嫌村里憋得慌。”
        “嗯,他们在城里也啥都能买上。”
        “你这次下城去有没有见到王小城,人们不是说他就在城里打工呢吗?”
        “没有,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儿,知道又有啥用呢。他毕竟不是咱的亲生儿子,再说他又不是找不到谷田村在哪儿,他娘带他走那会儿他也不小了,我对他怎么样他心里不会不清楚,他要是有点良心的话,早就应该回来看看我了。”
        “按道理说是这样,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他也二十多岁了。”
        “我记得他和三儿是同一年生的吧?比三儿大几个月,三儿虚短,是他们那一巴掌孩子里最小的。”
        “嗯,他是三月生的,他半岁大的时候掉到地上,摔了个轻微脑震荡,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那年夏天可真是热啊,害得我因为来回奔波导致上火掉了一颗牙。”
        “嗯,我还记得那半个多月下来你瘦了一圈,而他娘却胖了不少。”大嫂开始收拾碗筷了,她胳膊上的镯子与碗沿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也不知道他领上媳妇儿没呢,我不记得以前谁说的了,说看见他领着一个比他大的女人。”
        “不知道他,就是他结婚,请我去我也不去。”他愤愤地说。“我自己也想过,如果王小城结婚请人的话,要是把我、柳金莲、贩狗的以及他亲爹一起请去那得是个什么场面啊。倒时候怎么介绍呢,三个男人都是他的'爹',哈哈。”
        他提着大嫂给他装在包装袋里的炸糕——她把吃剩下的全都给他装上了,说是让他带回去热着吃——在大喜他们院门口停了下来。铁铸的街门已经生出了暗红色的锈迹,大喜他们一家搬走也有一年多了。现在他也还经常想起那个女人,她热情奔放,生命力旺盛,就像是一团火,曾让他感到温暖。她跟他说大喜的“无能”,说她什么都不怕,她还说大喜其实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了。最后一次,她让他跟着她一起走,“我们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她说。他心里是愿意的,可有很多东西他还是放不下,他放不下那个破败的家,也放不下那两个孩子。他要是走了,他们就没人管了,他们已经够可怜的了。之后不久,大喜他们一家就搬走了。悄无声息地,大铁街门上多了一把大铁锁,冷冰冰地,把他阻挡在外面。
        仅仅才一年时间,如今他也变得“无能”了。他暗自庆幸,没有跟着她走。他和大喜女人的那点事在村里早已不是新闻了,可大喜一家的突然搬走,却是谁也不曾料到的。村里甚至有人说是因为他和大喜女人做那件事被大喜的闺女给撞见了,所以大喜也就不能再装傻放任他老婆不管了。狗屁,他在心里骂。虽说没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却也不经常到人群中去了。
        还在院子里他就听见家里面说话的声音了,他立马就知道一定又是曹智从城里回来了。曹智他爹和他娘都到城里打工去了,家里没有人,每次他回村里找王大亮玩都是在他家吃饭睡觉,他也不好说什么。
        他一进家门就看见他们都趴在炕上看那个手机呢,他一进来他们就都坐起来了,手机还在那儿放着呢,他瞥了一眼,手机里的画面还在继续,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和好几个没穿衣服的男人,没有声音。王大亮赶紧把手机屏按黑了,把它交给了曹智。
        “你爸还在原来那儿看门房呢?”吃饭时他问曹智。
        “嗯。还在那儿。”
        “你娘在城里做什么呢?”
        “没有固定的营生,有时候去苗圃,有时候在街上做清洁工。”
        “你今年冬天没再出去?”
        “嗯,我们那个工地停了好几个月了。”
        “败家子一个。”他在心里想。“二十多岁了,不出去挣钱,还做孩子王呢。”
        看完天气预报他就趴进被窝里了。王大亮王二亮还在看电视,曹智在玩手机。他蜷作一团,还是觉得冷,他不知道是天气太冷的缘故,还是他老了,不经冻了。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因为王大亮王二亮并不叫唤冷。
        他起来尿尿时看到王二亮还蹲在地上看电视呢,曹智也还在盯着手机,手指头一直在按屏幕,脸上还带着笑。他站在地上往尿盆里尿尿,滴滴答答的,他感觉冷,身子一直在发抖。他看见王二亮回头看了他一眼,立马又扭过去了,他像是受到了侮辱一般,感到十分难堪。
        他回想起一件很久远的事,还是他像王二亮这样大的时候干的了。一个老头在对着一棵树尿尿,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后来一个孩子说你们看那个老头怎么在那儿尿了那么长时间啊,他便自告奋勇要过去探个究竟。说着就悄悄地向老头的背后走去,老头没有发现他。他又绕到树后去看,他的目的按说已经达到了,应该像过来时那样再悄悄地回去,可他却带着恶作剧和逞英雄的心态在老人那儿摸了一下,使得老头勃然大怒,从地上捡起土坷喇就往他身上招呼。
        现在他成了那个老头了。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炕上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大亮二亮的被子都没叠,他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他也没有听到他们什么时候起来,穿上衣服出去的。
        等他起来穿好衣服,将被子叠好正要往一起垛时,看到他们两个从外面进来了,王大亮左手里提着只灰毛的兔子。他们两个看上去都很兴奋。
        “还是只老兔子。”他听见王大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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