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 | 下一篇

颤栗的桃花

发布: 2012-8-02 20:39 | 作者: 小讨厌



        (六)
        我睁开眼睛,月亮们已经落下去,太阳挂在头顶,美人鱼们带着眼泪沉入湖底,他们为是去夜晚的狂欢而悲伤。
        他又不在了,我怅然若失,起身狂奔寻找。裙裾边上跟着一群跳跃的蚱蜢。我甚至又想飞起来从空中去寻找,这地方因为有湖,只能向下沉,不能向空中飘去。
        突然,他从湖面窜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白色的汗衫贴着肌肤,半透明的诱惑,那些跳跃的经脉隐隐地发着蓝光,随着心脏的跳动缩放。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我猛然缩回,寻到了,却又害怕了。
        我哭了,我不能,我有很多事情要关心,我的股票,我的涨停板,苦涩的药,还要等一颗种子。我习惯了那种按部就班的生活,每天定时用玻璃锥子扎手指头,在墙上按血指印,我把手指头塞到嘴里,哽咽着,眼泪飙出来,就像水枪滋出来的一样,而且止不住。眼泪里写满了真实惆怅无奈和无助。
        眼泪慢慢干涸,最后几滴大大地重重地落到草地上,他伸出那只大手接住一颗,瞬间变成一颗透明的水晶,泪滴状的水晶。 
        他握着水晶消失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风中的草原上抽泣,没有泪水,只有一地的蚱蜢。
        (七)
        我循着墙壁上红色的血指印回到屋里,钢琴声变得躁动不安,裙摆里藏了一只蚱蜢,已经死去,他们不能跟我回来,不一会儿,那只死去的蚱蜢化成一堆小灰,被阳台外头一阵风吹散,成了空气里的迷茫。
        我问涨停板,你是怎么去到那个湖里的呢?涨停板忙着翻滚地上的杏子,自从那天打翻后,我就让它们留在了地板上,我忘不了初见他的那个小树林里金黄色的落叶。
        涨停板用爪子扒拉一只杏子,把它扒到我面前,我蹲下,发现比其他的杏子大一些,晶莹剔透地把我的眼睛闪了一下。用力捏开,里面是我的泪珠子变成的水晶。
        他来过,他在哪里?我要发疯了。为了感受他来过的真实,我又冲到街上,买了各种各样的阿司匹林回来,把屋子堆满,从厨房到浴室,从地板到天花板,直到快封住按血红指印的那堵墙。哦,够了,没有这堵墙我就什么也没有。门在这堵墙上,真实与虚幻之间,现实与梦境。
        外头已经盛夏,雨早就停了,闷热毒辣的天气让我和涨停板都奄奄一息。盛夏的股市没有激情,均线上下穿越带着疲态,我继续测量体温和喝药。
        我把那颗水晶泪滴钻了一个洞穿了一丝细如纤维的头发挂在脖子上。我记得他把泪滴变成水晶时,手上有一些小云雾缭绕,那个场景重新显现出来,只能加重我心里的疼痛。
        他肯定来过,我到处寻找,包括那些阿司匹林的药盒子。只是我不记得他会来哪里,不能肯定他能找到我的血手指印。有时候记忆会有偏差,真实和虚假仅仅是主观的意念。我的存在跟随我的主观,而不是客观,也就是说我的身子在哪里并不重要,我的思维在哪里才是真实。
        很多年后,我带着惆怅躺在窗边的摇篮里快要死去,一如我的到来。不同的是来的时候空空如也,死的时候塞满了各种情绪和记忆,其中包括对阿司匹林的爱情。恍惚中,我记得自己没有找到他,这个记忆很微弱,微弱到似美人鱼身上的小鳞片,但还是在我可以装满几栋房子的记忆里闪闪发亮。实际上他再也没有出现。我带着涨停板去树林,去湖边寻找,多少天,太阳把我们晒得暖暖的,我甚至变得和草一样瘦小,好贴近地里去发现他的踪迹。甚至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些头痛的症状,这样我可以把满屋子的阿司匹林吃下去,产生一些幻觉,看到他的影子,闻到他的气息。
        涨停板在当初我绝望的时候也失踪了,它和我一样忧郁,我觉得,可能它回去那个湖底,残忍地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这么多年。在濒死的状态下,我发现自己炒了一辈子股票,资本并没有翻倍,只够一些饭钱而已。
        我手里握着那颗水晶泪滴,如果重来一次,绝不让他离开。
        (八)
        我还活着,涨停板还在拨拉地上的杏子。
        今天我按完血手指印后,到了一片海边,海边没有沙滩,那些不是沙子,是金黄的树叶。头顶上有翠鸟在飞,不是海鸥,是和海鸥一样大的翠鸟。远处悬崖上是那片树林,再熟悉不过的。我的眼睛模糊又清晰,我像一只壁虎爬上悬崖,好几次差点被海风吹得掉下去。
        那根秋千在摇晃,他坐在上头。
        我的眼睛湿润了。
        你来找过我?我的手指头轻轻地滑向他的脊背。他身上还是湿漉漉的,皮肤上挂着水珠子,有让人晕眩的海水气息,广阔而深邃,另人着迷的经脉平静得像暴风雨来前的空气。
        是的。
        为什么不留下?
        我宁可在这里等你,无论你来与不来。
        他回转过头,站起身,绕到我面前,我第一次看清他的脸,他有和涨停板一样柔美的睫毛,黝黑的瞳孔,钻石般闪闪发亮,坚定刚毅的脸庞。我又陷入了无限困顿中,有一种可能性,我失了声,说不出一个字,浑身激动地颤栗,像大雨滂沱中的一朵被打烂的雏菊。
        他一把抱起我,飞快地跑向悬崖,跳向大海。我们缠绕在一起,坠落,坠落,坠落。
        翠鸟们被我们惊扰了,四散开去,我的白裙子在空气中化作碎片,燃烧尽了,一缕青烟。
        我们穿过海平面,飞溅起三丈高的浪花,那是一朵真正的蓝色花朵,有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有满地的树叶和杏子,有我的焦虑不安彷徨踌躇愤恨和爱情。
        我们继续下坠,我抚摸着他的脸庞,觉得不能和他分离。海水冰凉,我们的手在对方身上用力地游走,从头发到腿,从胸口到背,泪水侵入海水分不清彼此。我们头上照耀着浅蓝色的阳光,和一些从空气里带下来的气泡。
        美人鱼从远处成群结队地飞来,绕着我们,唱着天籁的歌,耳边是汩汩的水声。我们用嘴唇寻找着对方的耳朵。
        爱情需要等待,而你让我等得太久。
        我一直在你身边。
        爱之深,恨之切,你眼看着我每天用玻璃锥子扎自己的手指头,跟着我到处寻找你自己,没有一点同情和怜悯。
        我用锥子戳满伤痕的手指头绕住他的脖子,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掐死你。
        他抓住我的手指头狂吻。
        我的双腿绕在他身上,像紫藤花的藤蔓,他用两只大手紧紧按住我的腰和臀,那么用力地按着,直到我失去力气。我感觉脖子里的水晶泪滴断了,向大海深处落去。我眼里最后的景象是他温柔的黝黑的瞳孔,睫毛在海水里浮动,水母触须般的柔美,还有柔美得让我昏迷的眼神,于是我昏迷了。
        (九)
        我在洒满阳光的房间里醒来,我们躺在地板上,我还是穿着那件白色裙子,他赤身裸体,看上去没有在虚幻里那么大,他健硕充满活力,我爱着他的瞳孔和荷尔蒙发出来的让我迷恋的气味。
        涨停板或者是阿司匹林,我想不出别的名字给他,他把玻璃锥子扔了,没告诉我扔在哪里。地上的杏子也给收拾干净了。不许再讲你的波纳斐契数列,这和爱情没有关系。
        那扇门,那扇墙,有时候会想起来我会去寻找,还有三个月每天按的血手指印,就这么没了,没了。他说那些阿斯匹林被他扔到海里去了。我还是习惯性地叫他涨停板。
        我戒了股票和药,还有体温计,那只体温计被他敲碎,水银倒满了一池子,明晃晃的,带着过去每一天的体温流到下水道。
        我们养了一只真正的猫,在闲散的时候会带着它去我们自己的小树林或者湖边。树林里的落叶已化为泥土,现在的叶子是嫩绿色,暖风中带着树的种子。
        他再也不能抱着我跳崖跳海,因为我怀孕了。
        

22/2<12

发表评论

seccode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