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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忘我

发布: 2011-8-24 20:38 | 作者: 疏帘



        苏予迫不及待的道:“快给我看看,姐也真是的,这么久才给我们一首。”
        接过信,苏予望着那上面的字,满脸兴奋。轻声的念着:“曾经,我踯躅在河边,一朵洁白的花开得多好,好的不敢伸手去采。生命啊!痛苦也是高贵的享受时,我享受过最好的一些了。你向我乞求毁灭么?我不是什么美丽的暴力,既是台风与雪雹,也将带来辽远高爽的大晴朗。带来七色虹。我是肯定世界的。我更肯定世界的肯定你。棕色羊惊奇的瞠视,村犬,连吠叫的脾气也没有了。轻悄的来了,立刻又轻悄的走开。小孩子在旁边学样,成年人照常来往与耕作,一切为了我们的安静。自然指挥着秩序。生命啊!是人,赋予了人形的。于是非生物,也庄严与流盼了。
        “好美的诗,是不是二姐?”张瑚笑着。
        苏予说不出话来,她把信纸紧紧的搂在了胸前。让信纸感受着自己的激动。
        酷夏拦挡,张夫人每每便是挂念远在重庆的女儿。每听到重庆有什么动荡时,张夫人便不由得骂起苏予与张瑚来。苏予与张瑚知道母亲只是担心瑞姐。所以每每都忍着听下去,想办法劝母亲。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苏予与张瑚已经开始担心与自责了起来。张瑞的信,虽然还是那么长,但是每次都是隔很久才寄一封。信中也不再光是幸福与期盼了。更多的是抱怨与自责。责怪自己太冲动了。苏予与张瑚便每隔不久的时间给她写信为她舒心。
        “二姐,看姐姐的信。”张瑚已经提不起兴致了。
        她道:“真希望大姐不是又跟我们抱怨那里的生活有多么的沉重。”
        苏予接过信道:“妹妹,不能这么说。母亲疼大姐超过了我们,而大姐又是个灵秀的人,心思比别人更加的敏锐。有些抱怨是不足为奇的。”
        张瑚道:“可是,大姐明明知道陈守梅是个军官。她就应该生活不会和在家一样的。所有的糟糕她都应该承受的。”
        苏予道:“大姐在家虽然算的上是个自信的人。可是再怎么样,她也只是个和我们一样在母亲的庇佑下长大的人。更何况她身带残疾呢?”张瑚还要说什么。
        苏予道:“看信吧。”拆开信,苏予惊讶的道:“妹妹,看啊,全部是诗。”
        张瑚慌忙的凑了过来道:“怎么会呢?大姐不是很少给我们寄诗吗?”
        苏予没有答,只是粗略的翻了一下,然后道:“看,妹妹,姐姐的话写在这。”
        张瑚与苏予一同看了起来。那上面写着:“予儿,瑚儿。真么多日子,让你们担心了。是啊,细想我寄给你们的信里,那里面写了多少的抱怨啊。我想是我太年轻,所以什么事都无法懂得真正的含义。
        初来重庆时,我确实是抱满了期待的。我们张家,虽然是个大户人家。但母亲没有儿子,父亲又得了重病。我们三姐妹虽然是小姐,但活着并不快乐,大爸,二爸,三爸们都在为父亲手里的财产而虎视眈眈。我不趁早找个人嫁了,早晚也会被他们害死的。绝不,我张瑞决不会做第二个玉华姐和月华姐得。守梅他不仅有着才气,而且是个真正的军人。我很爱他。更何况他还能给我一个家,给了我一个婚礼,让母亲扬眉吐气了一番。
        来了重庆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只是在母亲羽翼里长大的一直雏鸟,带有残疾的雏鸟。我每天除了有对付那些柴米油盐,还有对付那些庸俗的女人。我真的受不了。所以我开始想念家,想念母亲和你们了。
        守梅是个好男子,我的选择没有错。他知道我的心思。所以带介绍了许多的诗人和作家给我认识。不过很可惜,与他们在一起我只是一个幼稚的人。我每天忙着生活,早已经丢掉了那些所谓的才华。就是这样,所以我有了更多的抱怨与自责。我本来以为一直会这样的,后来,无意间看到了守梅写的诗。看完那些诗,我潸然泪下。我太在乎自己了,竟然忘记了他的感受。
        真后悔自己冷淡了他。也后悔自己被生活的辛苦而蒙蔽了双眼。我好感谢上苍,给了我机会,做他的妻子。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还会做他的妻子的。
        我有喜了,也许下个夏天我会回家。一切的辛苦都已经不重要了。予儿,瑚儿,如果你们找了心中的所爱,一定要勇敢的爱下去。不要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大爸,二爸,三爸,他们。他们虽然是我们父亲的兄弟。可是,对他们而言,我们只是妨碍他们分父亲财产的绊脚石。他们是不会为了我们的幸福而为我们着想的。告诉母亲,我很幸福。
        苏予,张瑚潸然泪下,泪水打湿了信纸。苏予翻到诗,轻轻的念了起来:“不要踏着露水,因为有人夜哭-----。哦,我的人啊,我记得极清楚,在白鱼烛光里为你读《雅歌》,但是不要这样为我祷告,不要!我无罪,我会赤裸着你这身体去见上帝----但是不要用计算星和星音的空间吧,不要用光年;用用万有引力,用相照的光,要开做一枝白色花——因为我们要宣告,我们无罪,然后我们凋谢。苏予掩着脸低声哭了起来。
        张瑚接过信纸,亦低低的念了起来:“你,奔响着的荒涧,要吐诉些什么呢?原来,被爱既然也是大幸福被弃和迫害,在这人生的历程上正应该一样不坏不要,使我在门里而有在门外之感不要,不要把我的爱情同我的唾沫,尤其是,到了今天啊,看今天了啊------你所痛苦的,难道不也是我所痛苦的么,手所痛苦的脚不感觉么?肉所痛苦的心不跳动么------不,不,不哟,爱我,或者不爱我,只是不要冷淡我!和不信任我!
        张瑚亦丢了信纸,掩脸而泣。如果,如果姐姐真的,真的有过诗中所描述的那样。那么那种生活对姐姐而言,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难熬啊。花瓶碎了不能真的粘好,感情出现了裂痕,真的可以用针缝好吗?
        诗,是断断续续的看完了,每一首诗都是凄凉而又无能为力的。每独一首诗,苏予与张瑚便忍不住落泪,断断续续的,一直拖了一个月才提笔给张瑞回信。
        张瑚写了个姐字,便写不下去。苏予接过笔,认真的想了一下,才开始写。
        姐:原谅我们这么迟才给你回信。家里现在一切如旧,只是月华姐得了痨病,每日咳血。而三爸却说什么命在于天,并不帮月华姐请医生。我们也说不上话。母亲略微的劝了几句,便被三爸羞辱了几句。三婶只是躲着哭。
        听母亲说,玉华姐在那边过的很苦,不仅没有吃的不好穿得不好。而且还时常被殴打。又不让看医生。
        也许是物伤其类吧。我和瑚儿每想起她们,便忍不住落泪。如你说的,如果我们不和你一样,为自己找到终身的依靠,早晚,我们也只能像月华姐,玉华姐一样。想想真是可怕,所以,我和瑚儿都不敢仔细的去想。我们现在拼命的读书,希望到时候能离开这个家。
        父亲还是那个样子,母亲每日在医院陪着他。真是感谢老天,给了我们一个这样坚强的母亲,如果没有母亲,我们三姊妹是不会这样幸运的。母亲多么的了不起啊,父亲病了这么久,却从未看到过母亲有太多的悲哀。
        姐,母亲最疼的就是你了,我和瑚儿最挂念的也是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感情,有些时候或许真的很重要,可是不管有没有感情,生活才是真的。
        看着你抄给我们的诗,我和瑚儿几度落泪。我们时常说你太计较了,看了那些诗,才知道你和姐夫过得多苦。
        苏予的泪落了下来,打湿了信纸。
        张瑚接过苏予的笔,写了下去。
        姐,二姐已经是考上了燕京大学了。我也会努力的。我和二姐都会离开这个家,带着母亲离开。离开这个冷漠而虚伪的家。你放心。
        姐,我们最爱的就是你了,你要好好的。到时候我们三姊妹陪着母亲去母亲最想去的地方,陪她安度晚年。
        张瑚也写不下去了,她放下笔,伏在苏予的肩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苏予坐在窗前,拿起信纸,又低低的念了起来:“你是提着你的刀走来呢,还是提着你的头颅走来呢?生命本不是赌徒的赌本和赌彩,在爱与战争,但是我们不得不残酷激烈像赌博。玫瑰吧,也长刺了。罂栗吧,也开花了。有人焚香开窗端坐迎纳从白杨树夜香中射来的皓月,有人拼醉跳入牛渚的江波里去捞月魄。这一面是基督从它,诞生在马厩里。这一面是项羽为它,悲歌在围困了的亥下歌。生命和爱情都只有宝贵的这一份。我不能够不认真,你不能够不苦战。
        读完,苏予怔怔的发呆。
        暑假,匆匆来临,但又并不是真的匆匆来的。而是经过了漫长的春季而来的。
        战火很快就消灭了,有些地方也许已经歇了战火,捷报在报纸上猛增。
        苏予写着长长的信给张瑚和张瑞,告诉她们自己的期待。用不了多久,中国自由了,所有的中国人也就都自由了。到时候,被大家族所压制的人也就自由了。苏予把自己的喜悦毫不保留的写了上去,同时也写上了自己瑰丽的梦想。跟心爱的人回北平。哦,不,是北京。不再是北平了。
        回家,看到的是抱着孩子的张瑞,苏予尖叫了起来,抱着张瑞欢笑了起来。
        张瑞笑着,任由苏予抱着,婴儿乖巧的睁着双大眼睛,不哭不闹。
        喜悦如花,花开了便落了。张瑞还是张瑞,但不在是那个有才情的张瑞,不再是那个为各种诗配曲子的张瑞了。
        “姐,”苏予抱着琴,坐在张瑞的面前,道:“姐,我给你弹一首曲子。”
        张瑞抱着孩子淡淡的笑着:“予儿,你越来越像我了。”
        苏予笑,轻轻的拨着弦,低低的唱了起来:“勿忘我花在,水波在;当爱情说:像室女星是没可能被污蚀。光合永恒啊,人一样在。人啊,我已经在那橄榄园的泉边选了你,喝了你舀给我的水。你是我选的,有白衣给你我作证。如此汪洋而又如此汹涌的,是海和你我的心。无尽的早潮和夜潮,海滩上散步了多少的珠贝?你穿着白衣来的,我在白鱼烛光中严肃的接待了你。我不是带黄蔷薇的浪子,骑着黑色马。我是一个老园丁,我的两鬓已经看到了白发。
        琴音凄凉,张瑞笑着,站了起来,将孩子放到床上。
        走到苏予的旁边道;“我好久不曾弹琴了。来,予儿,你让我弹着试试。”
        苏予站了起来,张瑞伸手在琴上弹了一下,音不成音。张瑞笑,站了起来。道:“老了,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张瑞了。”
        苏予道:“姐,你和姐夫真的和好如初了吗?”
        张瑞笑,拿出烟,点着火,轻轻的吸了起来,烟雾徐徐的,如诗一样哀怨凄凉。
        许久,张瑞道:“也许在你看来,碎了的花瓶粘不起,裂了的感情逢不拢。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我与守梅已经没有了隔阂。我们相亲相爱,相知相惜。”
        苏予抢下张瑞的烟,恶狠狠的丢到地上,又用脚用力的碾着。近乎气恼的道:“很好如初,相亲相爱,相知相惜。你是用来骗我的,还是用来骗你自己?”
        张瑞笑着:“你若不信,可以去看他写给我的信。”
        苏予道:“那姐夫,他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
        张瑞道:“他是徐庶。”
        苏予忽然不语,许久才懂:“姐,妈最疼的就是你了。幸福还是不幸福,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张瑞笑着,伸手搂住苏予道:“好了,好了,予儿,我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幸福还是不幸福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是不是?”
        苏予点头,靠近张瑞,嗅到的是烟草味。苏予道:“姐,以后不要在抽烟了。这味道好难闻啊。”
        张瑞道:“予儿,你知道这烟草另外一个名字吗?”
        苏予道:“叫什么?”张瑞微微沉吟了一下到:“相思草。”
        苏予微微疑惑的道:“相思草?”
        张瑞道:“是,相思草。无处种萱草,便只有用着相思草略减相思了。”
        苏予叫了声姐,便说不出话来了。张瑞抚摸着苏予的头发,微微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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