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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沙瓦到纽约(上)

发布: 2010-10-14 20:00 | 作者: 瓦当



 

       “李颂,”女子微笑着看着他:“你怎么还是那个傻样,只是长胡子了!”

       李颂木木地说:“我还能是什么样子?”实际上他有些认不出她来了。

       “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卡布里奥怎么样?就近!”她问。

       “随便,听你的。”

       李颂等着冯露把车停好,然后两人一前一后进到餐厅里。

       坐下来,李颂这才吃惊地发现冯露打着一颗鼻钉。起先,冯露从车里出来的时候,鼻子上亮光一闪,他还以为那是一片雪花呢。现在,他看清楚了,确实是一枚钉子,银的或是白金打造的,明晃晃的刺眼。他突然有些不舒服:“你怎么好好的鼻子上钻个窟窿?”

       “喜欢,”她说,这任性的语气他听着很耳熟:“你不喜欢?”

       “不喜欢,好好的鼻子……”他还在嘟囔。

       “可是我喜欢,别处还有呢。”她眨眨眼睛。

       他笑了:“哪儿?”

       “肚脐上,夏天能看到。”

       “神经病!”他骂了一声,摇了摇头。

       “不许你这个态度对我!”她佯做生气地瞪着他。他突然发现,她居然还像当初读大学时的样子,她的神情、举止和她的模样十分的和谐,岁月仿佛在她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李颂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现在,他端详着她的脸,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评判着,发现她确实长的很漂亮。这下,他不由为自己的年轻时代感到得意,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她把菜单递给他,他看了看,竟是些闻所未闻的东西,脸腾地就红了。于是,吞吞吐吐地又还给了她。她轻车熟路地点了一串英文单词,又把服务生叫过来叮嘱了几句。

       “这里的番茄贝壳面还算地道,不过比我在弗罗伦萨吃过的还是差远了。”她嫣然一笑。

       他微笑着望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资产阶级的生活?

       那些饭简直难以下咽,他吃的囫囵吞枣,她却吃的津津有味。

       “到北京开什么会?”

       他把那个冗长的会议的名字讲了一遍。

       “祝贺你啊,你终于成了作家了,”她隔着桌子伸过手来:“握握手,这功劳有我一半!”

       她的手很凉。

       “你很冷吗?”他问。

       她不说话,只是点头。

       他抱住她,她尖尖的指甲在他裸露的背上划着。

       “你在写什么?”

       “一生——一世。”

       现在,他完全记起来了,坐在自己对面这个女人,就是自己初恋的女友。她鸽子般的乳房,小鸟般的名字。小心眼,爱幻想,爱掉眼泪……

       “疼吗?”

       “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她笑了:“不疼,一点都不疼。”

       “不可理喻。”

       “呵呵呵呵……”她被他认真的样子逗得大笑起来。

       “在哪儿扎的?”

       “印度。”

       他不问了,那是她的生活、她的世界。他粗略地知道,这些年,她从北京去了香港,又去了美国,然后从美国去了法国、意大利、巴西和印度,然后又回到了北京,结婚、生子、过日子。而自己,一直在外省一个县城呆着,安分守己地做着小公务员。这距离,就好像从白沙瓦到纽约。白沙瓦这个城市还是他从电视新闻里看到的:美军攻陷了喀布尔,几十万阿富汗难民涌进巴阿边境城市白沙瓦。白沙瓦――破烂不堪的街道,穿着古怪守旧的人们,酷似他常年居住的那座县城。而今天,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她坐在一起呢?

       “你抽烟吗?”

       “不抽。”

       “那我自己抽了。”

       他点点头,她就从包里掏出一盒“七星”,大大方方地抽了起来。

       “你的书在哪里?”

       “在宾馆里。”

       “你要送我一本。”

       “会的。”

       “书里有我们的故事吗?”

       大概是喝了一杯红酒的缘故,她的声音越来越放荡了,甚至把烟圈轻轻吐在他的脸上。此刻,她脱下外套,里面仅穿着一件鸡心领的黑色紧身长袖T恤。她长长的雪白的脖子,让他联想起莫迪里阿尼画中的那些女人。关于脖子的记忆一点都没有,他只能怪自己当初太年轻。后来,他在一篇文章中借题发挥道:如果你不能在记忆中完全还原爱人的身体,那么你们就还没有完全地爱过。

       他迟疑着,摇了摇头。

       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回答有些失望,她叉起一块水果沙拉,扔进嘴里:“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一个诗人,我现在还保留着你为我写的诗。”她把“为我”两个字咬的很重-----“现在,你是一个小说家了。”

       “你也一样啊,你以前鼻子上空无一物,现在,你在鼻子上扎了一颗钉。”他突出的是“钉”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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