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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沙瓦到纽约(上)

发布: 2010-10-14 20:00 | 作者: 瓦当



       会议结束那天早晨,冯露要过来看他。从昨晚十点多开始,北京就下起了雪,直到现在还没有停。李颂从窗户里望出去,雪花飞舞,银装素裹的世界,往日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片混乱。

       “别来了,”他真心实意地说:“下这么大的雪,路又这么远。”

       “没事,”她似乎有些烦躁:“你等我,我现在就走!”

       放下电话,李颂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下了楼。大厅里的茶座中只有几个老外在闲聊,没有人认识他。他出了酒店的大门,顺着街道向南走去。来的那天就是从南边过来的,街道两侧有很多商店。地上积雪很厚,被路人踩过处结成了冰,走一步滑三滑,李颂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扶着行道树。十分钟后,他进了一家超市。超市门口贴着一张“预防艾滋从你我做起”的彩色宣传画。过了两分钟他从里边出来,买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路上,他想着那物件的商标,觉着好玩又好笑。

       将要走到酒店门口时,李颂无意间瞥见路边竖着一块木牌,上面用活泼的综艺体写着:“枫丹白露旅社由CC酒吧左拐”,后面还跟着一个箭头。从这个粗糙的牌子来看,这家有着美好名称的旅社肯定不是多么高档的地方,但是处在靠近使馆区的位置,能想到这个名字,一定也会别有特色吧。时间还稍早,那就顺便看看吧。CC酒吧并不难找,就在他的右侧,不是牌子的提醒,他根本就不会注意酒吧旁边还有一条小巷。他走了进去,这小巷两侧都是高高的红墙,走着走着就走进了一个偌大的破旧的院子里。像是一座废弃的工厂,又像一所废弃的学校。里面一幢幢破旧的红砖楼房,门窗全部被拆除,只留下一个个空洞,每座墙上都有用白灰写着大大的“拆”字。李颂转了半天,只见到一个拄着拐棍戴着一顶毡帽的老头。

       “你找谁?”老头站在一个空荡荡的门洞下面,警惕地打量着李颂。

       “这里面有没有一家叫’枫丹白露’的旅社?”

       “旅社?你到门口去看看,一进门的那栋楼就是,以前门口有牌子,现在拆了,不知道还住不住人。”老头说着,转身进了门洞。

       看到院子里的景象,李颂就已经打消了原先的念头。即使不碰见这个老头,他也要回去了。李颂慢慢退到院门口,好奇地看了看那座普普通通的楼房。牌子虽然没有了,但还是可以看出门楣上挂过牌子的痕迹,那里砖的颜色明显比别处新。门口还挂着一副破旧的棉布帘,李颂掀开门帘问:“有人吗?”没人回答。他又连喊了两声,引来回音阵阵。李颂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里面依稀有人说话。于是,他便抬腿走了进去。

       走廊里空空如也,地上散落着一些凌乱的垃圾,一副人去楼空的样子。空气中散发着呛鼻的石灰味。刚才听见的声音似乎是从走廊右侧的一个房间里传出来的,听上去有几分耳熟,李颂再往里走了走,声音大起来,听出来了,是妻子的声音。他扒着窗户往里望去,看见妻子正在收拾东西。妻子背对着自己,头发挽成一个高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你哪天走?”

       “三号。”

       “北京我还没去过呢。”

       “我带着你吧。”

       “去你的,你的嘴啊。”

       李颂看见自己坐在书桌旁,正在写开会的发言稿。

       “干吗不用电脑?”妻子问。

       “我先用手写一写,然后再誊在电脑上。”

       “你写吧,我去做饭了,”妻子抬头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儿子快回来了。”

       妻子从旁边的门拐了出去,进了厨房,然后把厨房的玻璃推拉门掩上,为的是不让做饭的声响打扰丈夫的写作。饭菜的香气很快飘溢出来,温暖中带着几缕惆怅。

       李颂别了那个埋头写作的自己拐回来,这时他又听见隔壁的房间里发出轻微的喘息声。他把眼睛贴在门缝里望进去,里面是一张简易的木床,床上一对男女正在做爱。一眼望上去就可以看出那是一对少男少女,从那还很稚嫩的躯干上可以断定他们超不过二十岁。他们做的很投入,但明显地缺乏经验。自始至终,那个男孩压在女孩身上,手臂压着手臂。女孩娇弱的呻吟使李颂联想到外面正在飘落的雪花,那声音就像雪花压断树枝发出的响声一样清脆。后来,他们起来了。那个女孩皮肤很白,身材也很苗条,有一对娇美的乳房,男孩瘦的几乎看得清身子两侧的肋骨。可是,两个人的脸被一团雾裹着,看不清楚。

       “这旅馆太差了,”男孩说:“等我挣了钱,我们去大酒店开房间。”

       女孩挽着头发笑了:“等你有了钱,还不知道和谁在一起呢。”

       “当然是你了,”男孩说着,又把女孩摁倒在床上,女孩抓起一件毯子,把自己和恋人裹在了一起。

       李颂有些心潮澎湃,又有些怅然若失,他缓缓地退出了旅社的门,然后又走出了院子。

       会务组昨天晚上已经通知过了,今天中午十二点前退房。他看了看表,已经十点过五分了,这样的天气,冯露从通县过来,至少还得大半个小时,必须“早为之所”。同屋的一位湖南诗人已经撤了,临走留下了一张新版的北京地图。李颂翻开地图,惊讶地发现北京比十几年前大了好多好多。费了半天劲,他才找到自己所住的宾馆。在这家四星级酒店附近,还密布着许多酒店,著名的三里屯酒吧街也在附近。李颂想,下次有时间真该好好转转。李颂看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名字,有些拿不准。当然最好是就住在这里不走,可是怎么向主办方说明?热情周到的会务组工作人员,一定会关心我们的作家同志在北京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哦,原来是在这里会情人啊。呵呵。李颂想了想,还是住在离北京站比较近的地方吧,那里比较方便。他的手指顺着地铁线路拐来拐去,最后在一个小黑点上停了下来:L省政府驻北京办事处。对,就是它了!他是L省人,到北京来自然要住在L省驻京办了。虽然,他从来没有住过那里,可是凭感觉,他想挂这样名头的地方,档次一定不会太低,而且是既安全又方便。李颂按照地图上的电话打过去,是一个声音甜美的小姐接的。李颂问她有没有半天房,他晚上要赶火车。小姐回答有,晚上六点前退房,房费打完折是二百六十。

       “不打折呢?”李颂问。

       “不打折全天五百八,半天是三百四。”

       “哦,”李颂又问:“你们是几星啊?”

       对方回答:“我们是驻京办,不参与酒店业评级,不过我们是按照四星级标准新装的,包您满意。”

       李颂又“哦”了一声说:“麻烦您给我留一个,我一会就过去。”

       李颂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李就过去,发现那地方环境还真的不错,确实是新装修的,干净,还有人也不多。他打开房间的门,冯露的电话就跟了进来:“我已经进城了,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李颂把自己新搬的地方告诉她,她在那边叫了起来:“讨厌啊,烦人!搞什么搞啊,我记不住,你到门口接我吧!”

       冯露问附近有什么单位,李颂想来想去,想起路口好像有一个叫钱柜的KTV,一说名字,冯露就明白了:“我知道那地儿,我们就在那地方见,到了我给你电话。”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李颂感觉很冷,忍不住又给冯露打了一个电话。冯露说,行了,我看见你了。电话就挂了。很快,一辆银灰色的现代依兰特汽车在他身边停下来,一个上身穿一件黑色皮夹克、下身穿黑色皮裤的女子钻了出来,甩了甩一头红色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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