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吃点东西吧——如果你不饿的话，就陪着我吃一点，我说了那么多话，有点儿饿了。”
小薇点了点头。
“你真的叫小薇吗？”
“在你这儿，就叫小薇吧。”她笑了笑。
“我这样说你会不会感到奇怪——我想对你说的是，我现在看着你，有点儿想哭。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感到自己在这个城市中孤零零的——你应该没有男朋友吧，你才来这个城市不久？”
“……”
“我今天晚上把自己想说的话，那些在我的生命里莫明其妙的话想说就说出来——你说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真的？”
她扭着脖子，像是看了看我，又像是看了看我背后的巷子，想了想说：“我想，自己的爹和娘，还有兄弟姐妹是真的！”
她真是一个朴实的孩子——我想，她是生活在现实中的人，像许多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一样，但是，她也是可以特别的。
“因为我，你有可能就是一个特别的人——你看这夜晚多么神奇，我们可以从多种角度去想，去感受这个夜晚——我遇到了你，和你走在一起，又一起坐来下吃烧烤，我对你说着莫明其妙的话。你觉得我这个人有点奇怪，有点神经质，可是我是真实的。我会越来越真实——假如没有我的出现，你会像从前的夜晚那样，下班后一个人走向家里——你是租来的房子吧，你可能有个要好的姐妹，但是后来她交了男朋友，就不和你一起住了——也许你交过一个男朋友，但是后来他到别的工业区去上班了……我们不要这些假设，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们坐在一起，坐在这个夜晚的中间。”
她笑着——她感觉不到有什么危险。她大约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她很普通，但是或许是因为在夜里，她在闪闪发光，我看到她在闪烁——她眨着眼睛，像是确实不懂得我在说什么，却又装作懂得的样子让我觉得她不想让我认为她不懂得我所说的话。
“我可以爱你吗？”我望着她说，我感到自己所说的，并不是假话。
“不会吧，大哥！”她吃惊地看着我，就好像她绝没有想到我这个陌生人，这个莫明其妙的人会说出这种话。
“我想……我想要爱你，因为夜晚使人孤独——不，因为我想这是诗句，是对白，你可以这么回答我——你说，好啊！也许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但是你却做出吃惊的样子。你要相信，夜晚可以让我们穿越时空，让我们省略掉一些东西。”
“……”
“或者，在今晚，我们来假扮情侣吧……我感到我对你的感情是纯粹的，纯洁的，这么说吧，我并不想侵犯你，在现实中的你，你的一切。我只是想表达我对你的感受，我是真实的，我不想逃避——尽管你不一定能理解，但是我仍然要说。我想拉着你的手，并不是以看手相为借口；我想吻一下你的脸颊，并不想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我想抱着你，就像拥抱着我的孤独。我的孤独所有人都会有，就像所有人都有过的那种孤独，但我的孤独又是属于我的——我一直在做着一个漫长的梦。”
至少我看上去是非常自然正常的，因此她并不逃避我——她仍然是单纯的，甚至是无辜的——她像一只小绵羊，她善良的眼神就像诗句，在闪烁。因为她的闪烁我感到某种幸福和充实，我甚至怀有一种淡淡的罪恶感。
“爱我吧！”我说，“就在今晚，我们偷偷地相爱，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我们相爱了——我正是你渴望要爱的那个男人，我将改变你的一生，这是你的命运——我就像这整个城市——假如你真正喜欢这个城市，而且对这个城市感到有些无奈的话——你总归是要在将来的时光中做出种种选择，你要成长，成为一个女人……最终成为你自己，成为一个诗人，成为一个有着独立思想和情感的，特别的人。因为我你将不再会被这个城市，被所有的人所淹没，失去自我。”
“……”
“我需要你的爱，尽管你一时还无法理解——喝点酒吧，陪我。”
她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小口。
她在这个城市中像很多人那样感受到生存与发展的压力——她讲述了自己的情况，自己的家乡，工作，在城市中生活的艰辛——本来她也是可以上大学的，可她只读到初中家里就不再攻她读书了；本来她也是可以有一个富裕的家庭，有健康的父母，但她家里很穷，而且父母都有病；每个月只有一千二百块的收入，她节衣缩食，每个月给家里寄上六百块。她喜欢听歌，喜欢哼唱——几杯酒后，她唱了起来。在讲到他生病的父母后，她的眼里涌出泪水，她责任感深重，觉得自己应该承受更多——她和许多来城里发展的乡下女孩一样，又与许多生活优越的女孩不一样——她将是被生活所伤害的一群，我爱她——模糊的爱意，仿佛源于远方的放纵与渴求。
我扶她上楼，我的手感受到她温软的肉体——那么朴实的肉体，那带着酸涩味儿的，有着青春与活力，有着生命质感的肉体在闪烁——那简洁的灵魂依附在那样闪烁的肉体之中。我感到夜晚所包含的我们，我在其中的我们正在迷失，这种迷失有种穿透一切又理解了一切的意味。
她住着一间简陋的房子，一张木制单人床，一张破旧的桌子，一张塑料凳子。
我站在房子的中间，她坐下来，示意我也坐一下。
我在想着自己要不要离开，离开后又该回到何处——我有我的住处，但我又想留下来，我想拥抱着她……她感觉到我是一个不错的人，虽说有点奇怪。我不想做个好人，我不想离开。我感到我和她之间，有一首诗，还没有完成。
我坐在了她的身边，坐到了床上，我用手臂揽着她的肩膀，低下头去，扭着脖子，用嘴唇去亲吻她。我闻到一股颤动的芳香，她稍稍挣扎。我抚摸她的身体，脱掉她的衣服——夜晚被关在外面。
当我们合在一起的时候，她哭了。我的心里开始感到难过——我想我如果不与她在一起，又该怎么样呢？我完全可以离开，但我为什么没能离开呢？没有离开，难道仅仅是因为欲望吗？或者，我真的在爱她——但是，我们的爱是那样的模糊不清。
后来我对她说：“我想拥有你，成为你的部分，也让你成为我的部分。我想教你写诗，我想象我在拥有你的时候可以让你明白什么叫诗；甚至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可是，我觉得你应该经历更多一些的人；我说的不仅仅是性，而是爱——我们应该经历更多，因为我们都在闪烁，需要相互照耀——我们的命运并不是那么好，我们在生活中并不是那么有力……我是矛盾的，我像比任何人都矛盾——我想拥有你，又不想伤害你，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一种伤害——我只想和你相爱一个夜晚。我的心里满是我想象来的痛苦与绝望，而这使我感到幸福——你能明白吗？”
她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的脸，像是鼓起勇气才那么望着我。后来她笑了，她笑得有些坚强，甚至有些虚假，但是她的笑很美。我感到她在闪烁，像一首诗在闪烁。我被她的笑打动。那一刻，我感到我们的时空是纯粹的，我们灵魂在生命的内部像雪花飘向大地，像鸟儿沙沙飞过天空。我想逃避，于是我开始吻她。
其实，她就是许多个女孩的化身，她是她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是她们工作与生活的点点滴滴，是她们内心的想法以及生命中的爱。但是她又只是她，她有自己的现实，在现实中，每个人都有许多无耐，都有许多烦恼。当然也会有快乐，有幸福的感觉。
我喜欢她是因为我觉得我孤独，因为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因为说不清的生命中具有的东西，因为我也要闪烁。我感到她像一只小猫咪，有着软软的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好像还有几根硬硬的胡须。
“你懂吗？”我对她说，“你还像过去一些消失了的人，是一切人的现在，而你又有着你的现实，与我的现实相互交错，让我想和你发生点什么——我们一起来度过时间，度过属于我们的，度过了就再也不可能回来的时间，然后我们继续各自向前，经历我们的人生。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像爱一切人。”
“谢谢你！”她说，“你会永远孤独，我感觉到这一点，所以会哭。以后，我相信我会在夜里经常会想着你，当我想你的时候，我会看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在闪烁，我们也在闪烁。”
后来，我一直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是诗人，都在闪烁。
